外公離開了人世,無情地走了。我握著手中粗粗的閃光的鋼筆,無言地流淚……
從我記事起,外公便每天推著一輛小車來托兒所接我。每到黃昏,他瘦高的身影便很有節(jié)奏地踱在綠色草坪上,我就急急地迎上去。
兒時,我有點(diǎn)怕外公,他消瘦的臉神色嚴(yán)峻,不愛說話,我長大才明白:這才是一個長輩的深沉的愛,并不能用言語表達(dá)。
讀一年級時,我總覺得外公喜歡嘴兒靈巧的表妹。但有一天,媽媽對我說:“外公常說你老實(shí)、淳樸,他回憶起去托兒所接你的情景,樂得合不攏嘴,問你記不記得?”我含淚點(diǎn)頭,原來外公也喜歡樸實(shí)的人。
讀二年級時,我的鋼筆字寫得很難看。外公看了看我寫的名字,掏出口袋里的鋼筆,在我的抄詞本上寫了一個“五星紅旗”的詞兒,蒼勁有力。他深沉地說了一句:“中國人的漢字一定要寫好!”又把那支粗粗的鋼筆給了我。于是我咬著牙拼命練筆,終于落得一手挺漂亮的字。
后來有一天媽媽忽然心血來潮似地對我談外公,我知道了他的身世:他小時候做過童工,每天做牛做馬,解放后入了黨,搞起了黨政工作,勤勤懇懇。“文化大革命”中有人誣陷他是“走資派”,他為人正直,沒有低下頭。幾經(jīng)滄桑,他變得消瘦、多病,卻仍對國家有一腔無言的深情。“中國人的漢字一定要寫好!”那低沉的聲音又響在了耳邊。頓時,外公的身影高大了許多。
我正在慢慢長大成人,外公越來越衰老。他的臉愈發(fā)瘦了,蠟黃蠟黃的臉,皺紋重重,聽媽媽說他已得了“癌”,是不治之癥。外公心里明白,卻很從容。躺在床上聽廣播、看報,還時常伺弄他在天井里種的葡萄。
正當(dāng)葡萄成熟時,外婆怕蚊子,把葡萄拔了,外公也無奈。
他就這樣走了,沒有遺憾地走了。
思緒斷了,我握著那支粗粗的鋼筆,又流下了眼淚,這支鋼筆便讓我記起一位胸懷恬靜的長輩,記起他那顆對親人、對生活、對祖國充滿樸實(shí)深沉的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