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算
黃昏的淮河水面上一片靜謐。常風撐著櫓靠到岸邊,正收拾東西下船,就見阿九一陣風似的跑過來,老遠就嚷了起來:“大哥,快回去看看!有大買賣上門了!”常風“嗯”了一聲,跟著他回到茅屋里。
茅屋里已經站了一個人,背對著門,頭戴黑斗笠,遮住了臉龐,右手提著一個精致的木匣子。來人自稱姓趙,需要常風一伙幫忙打撈點東西,說罷將木匣子放到桌子上打開,里面躺著十錠銀元寶,整整五百兩。
淮河靠近黑山的這一段水域,淤泥堆積,暗礁叢生,經常有來往船只觸礁沉沒。常風頭腦活泛,到處招募熟悉水性的好手,組織成一支打撈隊伍,專門幫船主打撈沉沒河里的物資,收取一定的費用。久而久之,常風一伙在附近闖出了名堂,經常有船主親自找上門讓他們幫忙打撈。
常風看了一眼桌上的銀元寶,這筆費用太豐厚了,他們打撈的是什么貴重物件呢,值得花這樣的大價錢?
趙先生似乎看出了他的疑問,淡淡道:“聽聞你們的兄弟個個都是浪里白條,水下功夫了得,我這才找上門的。這五百兩銀子只是定金,事成之后另有酬謝。還有,你們只管打撈,其他的無須多問。”
阿九連忙搶著回答:“是是是,我們一定照辦。”
趙先生點頭說道:“很好,今晚辰時到黑山下的長堤等候,到時候聽我安排。”
常風愣著沒動,阿九見了桌上的銀元寶眼睛早放光了,殷勤地將趙先生送出門,這才折回來。
見常風還愣在原地,阿九嚷道:“大哥,你是不是樂傻了?一下子進賬五百兩,足夠我們一年的開銷啦!嘖嘖!”常風沉吟一陣,讓他通知眾位兄弟晚上飽餐一頓,按時過來集合。阿九應了聲,樂顛顛地跑了出去。
剛才的趙先生打扮得不倫不類的,看架勢倒像是江湖中人,一出手就是五百兩,實在太闊綽了。從他呼吸的內息可以斷定,一定是位練家子的,而且武藝精湛。常風想到這里隱隱感到有些不安,吃過飯后,眾位兄弟都到齊了,足足兩百來號人。想是已經聽阿九說了大買賣的事,個個臉上難掩喜悅之色。
常風簡單說了買賣的事,然后叫過阿九,低頭耳語幾句。阿九神色一亂,疑道:“大哥,你這是做什么?沒必要吧?”常風的表情不容置疑:“照我的話去辦!”阿九點頭走開了。眾人各自換好衣服,帶上打撈工具,就排成一隊向長堤進發(fā)了。
來到長堤,已接近辰時時分。趙先生依舊戴一頂黑斗笠,立在堤上。常風走過去打招呼,趙先生盯了他一眼,指著數(shù)百丈開外的河面上,說道:“看到那盞燈了嗎?叫你的兄弟潛到那個地方,打撈水底的麻包,然后直接裝到船上。切記一點:不可打開麻包拆看!”常風點點頭,率眾兄弟跳進了淮河。
待游到有燈光的地方才看清是一艘大烏篷船,甲板上站滿了黑衣人,一個個嚴陣以待。常風也沒去理會,鉆入水底開始打撈,果然摸到一袋袋麻包沉在河底。眾人一袋袋全部打撈上來,船上的黑衣人就開始接應,將麻包抬進烏篷船里。一艘船裝滿,另一艘烏篷船又駛了過來,井然有序。
前后折騰了好幾個時辰,才將麻包打撈干凈。眾人也都累得氣喘吁吁,一個個爬上長堤。趙先生走過來說道:“我們老爺說了,你們活干得漂亮。老爺說按人頭每人再賞二兩銀子。”眾人一聽都來了精神,紛紛聚攏過來。只見趙先生身后站著幾個賬房模樣的人,身旁放著兩個木箱。
趙先生朗聲道:“你們都圍過來,按人頭領二兩銀子。領完銀子的報上自己名字,我好記錄下來跟老爺報賬。”眾人都欣喜地圍到木箱旁邊。趙先生使個眼色,幾名賬房同時將兩個木箱打開,木箱內頓時騰起一股刺鼻的白煙。常風暗叫不妙,大吼道:“是迷煙!快捂住鼻子!”早有幾個兄弟暈倒下去。只聽趙先生陰笑道:“你們知道得太遲了!動手!”四周頓時鉆出一大批黑衣人,個個手持利刃,跑出來見人就殺。
常風見勢不妙,把手指放在嘴里吹個響哨,不知從哪里又鉆出一伙人,以阿九為首,手里都拿著漁叉、標槍,和黑衣人廝殺起來。常風見那伙黑衣人訓練有素,又吹個響哨,率領眾人且戰(zhàn)且退,一路退進了黑山里。
那伙黑衣人也沒有追過來。常風一面讓眾人包扎傷口,一面喊來阿九,說道:“阿九,打撈的時候,我讓你悄悄藏一袋麻包。麻包呢?”阿九快步跑了出去,不大一會兒扛著一袋麻包跑了回來。常風盯著麻包,急道:“給我割開!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寶貝!”阿九操起短刀,“哧啦”一劃,麻包開了一道口子。眾人拿起火把湊近一看,登時心驚!
內奸
麻包里流出一顆顆白色顆粒,竟然是朝廷的官鹽!今年淮河上發(fā)生了數(shù)十起運鹽船觸礁事件。漕運衙門上報說是水鬼作祟,導致災難頻發(fā)。據(jù)船上生還的官兵描述,淮河下面有水鬼,生得青面獠牙的,極為恐怖。朝廷的官鹽運不進來,以致益陽地區(qū)爆發(fā)鹽荒,私鹽猖獗,價格陡然升了好幾倍,百姓生活苦不堪言。玄宗皇帝聞言龍顏震怒,已經派了江淮轉運使裴耀卿、副使何勁龍親自調查沉船事件。
常風早已覺得沉船事件必有蹊蹺,沒想到竟然是人為的。趙先生一伙到底是什么人,連朝廷的官鹽也敢打劫?阿九湊過來問道:“大哥,現(xiàn)在我們該怎么辦?”常風聽說裴耀卿性情剛直,嫉惡如仇,素有“鐵面判官”之稱,當即決定找到裴耀卿,將自己掌握的消息當面奏報,以圖早日查明沉船事件的真相。
眾人正自休息,忽聽不遠處傳來人聲,亮起了許多火把。常風暗道:“不好!他們搜山了!”連忙集合眾人繼續(xù)深入黑山。對方死死咬住他們,瘋狗一般追著不放。常風看眾人累得夠嗆,心里正盤算著,阿九忽然閃過來,建議上黑風洞避一避。
黑風洞里住著百十號土匪,為首一人大號“鉆天風”,算是一條好漢,從不欺負窮苦百姓。常風敬佩他為人,和他常有來往,倒有幾分交情。眼見對方追得緊,常風手一招,說道:“大家伙先跟我上黑風洞避一避。”又趕了兩個時辰,終于到了黑風洞。黑風洞在半山腰上,是一個天然巖洞,只有洞中的土匪把軟梯子放下來,才能攀著軟梯子進入洞中。
眾人來到黑風洞下面,常風扯著脖子喊道:“大當家的,我是常風!”過不大一會兒,只見幾個土匪將軟梯子放了下來,眾人連忙攀著軟梯子進了黑風洞。鉆天風生得膀大腰圓的,一臉橫肉,兩只眼睛像兩顆銅鈴。常風將來意說了,鉆天風滿口答應下來,還要眾人放寬心休息,黑風洞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外人根本攻不上來。
二人許久未見,一見面就端起海碗猛灌起來。正喝得盡興,忽見二當家的魁虎走了進來。鉆天風急道:“來來來!跟常兄弟好好干一碗!”說著連忙倒上一碗酒塞到他手里??⒁膊煌七t,端起海碗跟常風碰了下,仰起脖子一飲而盡。
常風喝得大醉,沾到床板就睡死過去了。挨到后半夜,一團團黑影晃了過來,手里都握著明晃晃的鋼刀??拷策?,一個黑影掄起鋼刀對著常風胸口的位置狠狠扎下去,沒有反應。黑影上前一掀被子,床上空空如也,根本沒有人。
黑影正覺不妙,四周忽然亮堂起來。只見常風和鉆天風并排而入,身后圍著一大批兄弟。鉆天風望著黑影,吼道:“他娘的!魁虎!真的是你!剛剛常兄弟跟我說時,我還不相信!你是吃了豹子膽,連朝廷的官鹽都敢搶!更可恨的是,你對自家兄弟動刀子!”
魁虎的獨門兵器是一桿三尖槍,因為常年耍槍,所以右手中指、無名指下半截的指肚結了厚厚的繭子。剛才用海碗跟魁虎喝酒時,常風無意間發(fā)現(xiàn)了這個細節(jié),猛然記起黃昏時來自己家里的趙先生,趙先生雖然蒙著面,但右手放木匣子的時候,常風無意中看到了這一點。
內心起疑后,常風馬E想到,魁虎會不會就是趙先生呢?他武功高強,手下又有一幫兄弟,完全有能力打劫官船。常風連忙將自己的疑慮告訴鉆天風,二人于是在桌上佯裝醉酒,暗地里卻設了一計??⒁恍南胍oL的性命,不料卻正好落入了圈套中。
魁虎一見事情敗露,也就不再隱瞞:“不錯!我就是趙先生!鉆天風,你就是個無膽鼠輩,跟著你有什么出息!黑風洞里的兄弟們跟著你,永遠都是受窮的命!按我說,你這個大當家的早該讓位了!”鉆天風怒不可遏,一個虎撲撲上去,和他纏斗在一起。
眨眼間斗了幾個回合,但見鉆天風斜刺里一劈,一拳正中他心口。魁虎被劈翻在地,口中吐出大團鮮血。鉆天風正要取他狗命,常風忽然攔了上去,問道:“魁虎!假扮水鬼打劫運鹽船,這場戲設計得很精彩,我猜單憑你這一伙兄弟是干不了的,背后是不是還有主使之人?”
魁虎不屑地將頭扭到一旁。鉆天風一腳踩在他脖子上,威逼道:“你說不說?”
魁虎憋得喘不過氣來,連連告饒。鉆天風才將腳拿開,魁虎吸了口氣,站起身正要說話,忽然問眼神一滯栽倒下去。常風連忙將他扶住,一把脈搏,已經沒了脈象。鉆天風急道:“常兄弟,他怎么了?”
捕頭
常風也很不解,魁虎像是突然遇到了什么襲擊,然后就斷氣了。他連忙上下檢查一番,尸體上并無一點傷口。
眾人正覺怪異,忽見洞口火光大起,一個土匪跑進來說下面來了一大批黑衣人,正齊射火箭,洞門已經燒著了。
常風急道:“果真有主使之人!肯定在剛剛暗算我們之前,魁虎已經通知了他!”
鉆天風連忙帶著眾人來到黑風洞正殿,一擰太師椅下面的機括,只聽悶悶的一聲響,太師椅緩緩向一邊移動,露出‘個黑幽幽的洞口。鉆天風到底是老江湖,暗中修建了密道以防不測。眾人全部鉆進去,順著甬道走了半個時辰,再出來時已經到了黑山的另一邊。出了洞,下面是一片黑松林,常風提議躲進黑松林休息一下。待全部進入黑松林后,眾人三三兩兩地靠在一起,不多會兒,呼嚕聲此起彼伏。
黎明前的夜格外黑暗。常風眼一睜,悄悄離開眾人,幾步躍上一棵老松樹,機警地盯著下面。過了一陣,只見一個黑影悄悄離開人群,從懷里掏出一個什么東西扔在地上,然后又鬼鬼祟祟地往回走。常風身子一縱跳下來,一掌斜劈過去。
那黑影身手不弱,二人拆了兒招,眼見常風的攻勢越來越猛,黑影翻身一擊,蕩開幾步,手臂伸直,袖中暗器激射而出,正中常風胸口,傳來叮叮幾聲輕響。黑影一愣,常風卻騰空躍起,一把擒住黑影咽喉,黑影頓時軟下身去。鉆天風一伙人聽到響聲圍了過來,仔細辨認,發(fā)現(xiàn)黑影是魁虎的手下馬六眼,大概半年前經魁虎介紹上山入伙的。
鉆天風厲聲道:“馬六眼,說!你是準派來的?”馬六眼不吱聲,常風嘿嘿一笑,說道:“久仰周捕頭大名!不想今日在這里相會!”“馬六眼”一愣,說道:“什么周捕頭?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當時,魁虎猝然間莫名其妙地橫死在黑風洞中,常風就覺得奇怪。臨出來時,常風無意中在墻上發(fā)現(xiàn)了一枚細如毛發(fā)的銀針,呈暗黑色。看來就是這根毒針瞬間刺穿了魁虎的身體,致使他一命嗚呼。以一枚細如毛發(fā)的毒針瞬間洞穿人的身體,而不留下絲毫痕跡,常人的武功根本做不到,而精密的機關暗器卻可以做到。
常風事后回想,當時距離魁虎最近的幾個人,從他們的站姿來判斷,目標就鎖定了周捕頭身上。周捕頭之所以冒險殺死魁虎,目的是殺人滅口。周捕頭應該是主使之人派到魁虎身旁監(jiān)視他的。常風想通這點后,猜想對方現(xiàn)在最要緊的事就是給主使之人通風報信,好將他們一網打盡。
說到這里,常風扔過來一條蝮蛇,這就是周捕頭的“信使”。蝮蛇體味極大,爬行速度驚人,過不了多久就會將那伙黑衣人帶到黑松林。常風守株待兔,不但抓到了周捕頭,還迫使他使出了獨門暗器“暴雨梨花針”,印證了自己的推斷??⒕褪撬烙?ldquo;暴雨梨花針”之下的。
周捕頭沒有否認,從袖籠里掏出一件古怪的木盒,扁平如匣,長七寸,厚三寸。上用小篆字體雕刻:出必見血,空回不祥;急中之急,暗器之王。那正是“暴雨梨花針”。周捕頭問道:“我好像從來沒見過你,你怎么知道我是周捕頭的?”
益陽附近早有傳聞,縣衙里出了個姓周的捕頭,武功甚是了得,連聞名江湖的悍匪天彪都折在了他手里。那天彪武功很是高強,慘死后,有個仵作驗尸,發(fā)現(xiàn)他身上毫發(fā)無傷。于是傳言更厲害了,都說周捕頭神功蓋世。
“其實,大家伙都不知道你是冀北周門的傳人,擁有本門獨門暗器‘暴雨梨花針’。若不然的話,以你的武功,恐怕連天彪十招都接不住。”
周捕頭吃了一驚,良久說道:“你想怎么樣?”
常風說道:“我只想知道沉船事件的幕后主使人是誰?”
周捕頭冷哼一聲,鉆天風罵了句“他娘的”,飛起一腳將他踢翻在地。周捕頭作勢爬起來,從懷里摸出一封信準備去撕,常風眼疾手快,一把搶了過來。
打開信封,見是一張宣紙,上面寫了兩句詩:龍出麻溝遭虎戲,黑水萬紅始騰空。詩下面畫了一塊大石頭,還有一個“萬”字符號,均是銀色。
鉆天風急道:“怎么樣?信里有沒有提誰是主使之人?”
常風搖搖頭,吩咐眾人立即動身,沿著黑山往下走,天黑后到了淮河下游,只見好幾艘官船浩浩蕩蕩地駛了過來,船頭的旗子上一個大大的“裴”字,下面是“江淮轉運使”幾個字。常風跟鉆天風耳語幾句,然后跳下河向一艘官船游去。
仁心
暮色蒼茫,幾艘官船駛進了麻溝附近的水域里。沒過多久,當先一艘官船剛駛到中央,忽見水面騰起熊熊烈焰,火勢兇猛,迅速將官船燃著了。船上官兵大叫著紛紛跳船逃命,場面亂作一團。后面的幾艘官船卻沒事,像是預先知道了一般,刻意與第一艘官船保持距離。為首一人立在船頭,望著不遠處熊熊燃燒的大火,面有得色,正是副使何勁龍。
何勁龍正自出神,下人稟報說益陽縣令薛大桶求見。薛大桶挺著個西瓜肚,走過來說道:“大人,您看下官這件差事辦得如何?即使正點子不被燒死,也被水底的水鬼殺了。”
何勁龍微微一笑,忽聽一個聲音道:“以老夫之見,這件差事薛縣令辦得不怎么樣。”官船四周的水面上忽然冒出好多人,為首二人卻是裴耀卿和常風。接著漂上來許多尸體,顯然是薛大桶口中的水鬼,鉆天風早已帶著眾人在水下和他們廝殺起來了。
原來,常風看到密信里的畫后頓有所悟:沉船事件已驚動朝廷,裴耀卿又是個厲害角色,很多貪官都栽在了他手里。薛大桶怕瞞不住,決定一不做二不休除掉裴耀卿。于是,打上了副轉運使何勁龍的主意。裴、何二人私下里不合,官場上盡人皆知。何勁龍極為貪財,一直視裴耀卿為眼中釘,恨不得除之而后快。而裴耀卿也知道何勁龍貪污受賄,一直派人在暗中監(jiān)察,可惜至今苦無鐵證。
薛大桶分析利弊,派了心腹周捕頭送信給何勁龍,準備在麻溝水域,用銅油倒入水里,待裴耀卿的官船一駛過來,就立刻點燃,活活將他燒死。萬一裴耀卿落水,水下還埋伏了水鬼,也可將他殺死在水里。裴耀卿一死,何勁龍就會順理成章接替轉運使的位子,他們就可以繼續(xù)為所欲為了。
薛大桶怕何勁龍猶豫不決,就在密信中畫了石頭和“萬”字,皆是銀色,就是孝敬十萬兩白銀的意思。何勁龍看完密信,自然明白了其中的好處,一口答應下來。何勁龍知道自己已經處在了上司裴耀卿的監(jiān)視之中,說不定身旁就有對方派來的人,為了防止走漏風聲,他又讓周捕頭將密信帶走了,吩咐他下了船再找機會銷毀。
恰恰是這封周捕頭沒來得及銷毀的密信,暴露了薛、何二人的陰謀。常風想通后,火速趕去見裴耀卿,二人密謀籌劃一番,終于當場將薛、何二人抓獲。裴耀卿命令手下打開薛大桶帶來的木箱,果然藏著十萬兩白銀。薛、何二人早已軟倒在地。
裴耀卿厲聲道:“來人!將他們抓起來,嚴加看守,老夫要帶回京城而見皇帝。”
通過提審薛大桶,沉船事件的真相終于浮出水面。
每次有運鹽船經過,薛大桶早已從何勁龍那里知道了具體時間、數(shù)量、人員配備等消息。待運鹽船駛入狹窄的水域,薛大桶的心腹周捕頭找人扮演水鬼鑿沉船只,然后再讓魁虎等人打撈上來,運往缺鹽地區(qū)售賣,大發(fā)橫財。
本來一切都好好的,不料這次食鹽的數(shù)量龐大,周捕頭擔心時間太久,食鹽會被水溶化,一時間人手又不夠,所以才決定雇傭外人的。而且常風一伙經常半夜在淮河上出沒,周捕頭擔心他們時間久了,容易發(fā)現(xiàn)劫取官鹽的秘密。所以,他才雇傭了常風等人,準備事后來個殺人滅口。
他沒有想到的是,常風早已盯上了沉船事件。
安頓好一切后,裴耀卿由衷地說道:“常兄弟,這次真要多虧你呀。若不是你,非但揪不出這些坑害百姓的蛀蟲,恐怕連老夫這把老骨頭也要搭進去嘍。”
常風忙擺手,稱不敢。
裴耀卿使個眼色,忽見幾名官兵沖了進來,三兩下將常風按住,扒下他身上的上衣,發(fā)現(xiàn)胸前掛著一塊鎧甲。裴耀卿說道:“老夫聽鉆天風說,你曾經和周捕頭交過手,而且對方使了‘暴雨梨花針’,但是卻一點也沒有傷到你,看來是這塊鎧甲的功勞吧。”
常風先是一愣,繼而點點頭。
裴耀卿又道:“如果老夫沒有猜錯的話,這塊鎧甲你是從不離身的。”
常風沉默了半晌,問道:“為什么?”
“為了報仇。你說你來到淮河邊是為了查清沉船事件的真相,其實不是,你只是為了周捕頭而已。所以,你時刻穿著鎧甲,就是為了交手時抵御他的‘暴雨梨花針’。
“聞名江湖的悍匪天彪姓常,他還有個兄弟。兄弟倆從小習武,學得一身好本事。常天彪心腸歹毒,入了邪道,最終死在了周捕頭的‘暴雨梨花針’之下。他這個弟弟卻心地善良,眼見自己的親哥哥慘死,決定為哥哥報仇。終于,他經過多方調查找到了仇人的蹤跡,發(fā)現(xiàn)沉船事件有可能牽涉到周捕頭,于是就悄無聲息地來到淮河附近,表面上做著打撈的買賣,實際上一心想著為哥哥報仇。”
常風“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大人明察秋毫,不愧是鐵面判官。不錯,我就是常天彪的弟弟。起初來到淮河附近,真的是為了替哥哥報仇的。后來我想通了,哥哥一生作惡多端,該有此下場。我本來不打算報仇了,想一走了之的。但是,我去過一次益陽地區(qū),親眼目睹了當?shù)匕傩找驔]有鹽吃而浮腫無力的慘狀,所以才想繼續(xù)暗中調查沉船事件,也算是替我哥哥贖一點罪吧。事已至此,要殺要剮全憑大人處置。”
裴耀卿扶起常風,說道:“常兄弟,我相信你說的話。你有一顆仁心,這顆仁心可以理解為愛民之心,實在難能可貴。你不如跟著老夫吧,天下之大,還有很多禍害百姓的蛀蟲等著我們抓呢。”
常風沒有說話,目光掃向遠方。裴耀卿望著他,知道他心中已有了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