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學(xué)武那陣子,武俠小說正風(fēng)靡。年輕,總覺得世上真有那些神功絕招,有時候感覺自己是不是投錯師門了,怎么天天就這么點兒東西來回練,也沒看師父教什么真功夫???
有一天練完基本功休息的時候我就問師父:“我這兒都練了三年多基本功了,咱們這門功夫有沒有什么…。。那啥…。。比較厲害的…。。您知道啥意思。”這話之所以敢說,是前些時候我算是正式拜祖師爺牌位做了入室弟子,不是那種跟著師父隨便學(xué)學(xué)的了,這個故事咱們以后再說。
師父橫了我一眼:“我不知道。”
“您說咱們這一門以掌法知名,總有點兒練掌力的功法吧?您看人家練大力金剛掌什么的……”這里我要說一句,三年基本功,除了內(nèi)功掌、老八掌以及單操八式之外,基本就是抻筋踢腿了,不過這些基本功還真是終身受益,到現(xiàn)在人雖然胖,但我是個靈活的胖子。
“你說這個啊,有倒是有,我教你鐵砂掌吧。”
聽到這個當(dāng)時我就有點兒懵。鐵砂掌這種東西大概在武俠小說里屬于最底層的硬功,基本上誰上手使出鐵砂掌,就是準(zhǔn)備被主角秒殺的節(jié)奏。而且這幾年多少也知道點兒內(nèi)外家拳法的分別,我們這一門是正宗內(nèi)家拳,怎么忽然出了個鐵砂掌?這就跟聽說某人練“少林太極拳”一樣不靠譜。
師父接著說:“下禮拜吧,先去找點兒黃豆縫個口袋,前一百天打熬掌力,我再給你個方子,照著把藥配齊之后,每天練完洗手用,不然會傷身。這一百天是基本功,不能抽煙喝酒,不能近女色,”說到這兒又看我一眼:“看來你也不像能早戀的,這個我倒是不擔(dān)心。”
我這兒已經(jīng)聽得是滿天星斗了,最后這句忽然醒過來,不對,師父這是又拿我開心呢。但師父這人的脾氣直說“您別逗了”估計會挨揍,只能旁敲側(cè)擊把這事兒遮掩過去。
也就是我腦子靈活,馬上就想到一個借口:“師父,這個練法是不是挺傷手的?您看這都快期末考試了,要不咱們等暑假再練?”
我?guī)煾负吡艘宦暎?ldquo;甭跟我玩兒這個,知道你不想練。你就是想練我也不能讓你練,那玩意兒根本就不是咱們的功夫。告訴你小子,別沒事兒總琢磨什么神功絕招,好好把基本功練好了比啥都強,想當(dāng)年你有一位師祖……”
這位師祖的故事聽師父說過好多次了,據(jù)說是好武成癡,給人家看場院之類的不要錢,管吃喝住就行,每天就是練基本的那幾樣功夫,最后練得無人能敵。聽著像是“半步崩拳打遍天下”的本門版本。
被教訓(xùn)了一會兒,師父又說了:“要說練掌力的也不是沒有。這樣吧,你回家在你家燈管上拴一條棉線,棉線下面墜個大概跟乒乓球大小的棉花球,高度在你胸口左右,每天回家去打這玩意兒吧。”
“棉花球?”
“對,棉花球。小看棉花球?這么輕的玩意兒你要練到打在上面的時候,這東西不往外飄出去,而是要蹦起來。”
然后呢,就是教我怎么發(fā)力、腰部怎么用力、氣脈沉降如何、掌心吞吐怎樣之類的東西,這個也就不具體說了,那是手把手教出來的。再然后我就回去練這門掌功去了,確實也下了一番功夫。
要說這門掌功有沒有用,反正我覺得是有用,至少我用過好多次。
第一次用,是某次學(xué)校組織春游,正好路上有賣山核桃的,同學(xué)有人知道我練武,就攛掇我說能不能打碎這東西,賣東西的老頭也湊熱鬧,說是我要空手砸開這種個小皮厚的山核桃就送我一斤,結(jié)果是一掌下去碎了一半,手痛的同時贏了半斤山核桃。我討厭吃核桃。
后來這門掌功就用的多了,基本都是在酒桌上。
這個倒不是喝多了打架,喝多了最好別打架,我吃虧最大的兩次街頭斗毆,都是因為酒后才出的事兒。酒桌上用這門掌功,是因為我發(fā)現(xiàn)特別好玩兒,尤其是逗小姑娘好用。
不知道為啥,我練了大半年之后就發(fā)現(xiàn)自己的掌風(fēng)能隔空滅燭了。隔空滅燭的手藝現(xiàn)在是青城派的掌門劉綏濱老師最好,忘了他老人家能夠隔多遠打滅蠟燭,反正是個相當(dāng)嚇人的距離。我練得最好的時候,一尺多的距離上隔空滅燭肯定沒問題??赡苡腥苏f了,這是不是傳說中的“劈空掌”???劈空掌多俗啊,看過《天龍八部》沒?段正淳有一手“五羅輕煙掌”,這名字多好聽。
能不能劈空打人?這就純粹是胡扯了,誰也扇不出那么大風(fēng)來。其實說白了就是掌心發(fā)力的時候快、猛,極速壓縮空氣形成一股氣流打滅火苗而已,沒有什么內(nèi)氣外發(fā)之類的噱頭,也不算什么神功,其實就是個練習(xí)內(nèi)家拳發(fā)力的副產(chǎn)品。
但副產(chǎn)品也是產(chǎn)品啊,酒桌上喝多了讓人家把一次性打火機點著,我這邊隔著一兩尺手掌平推一下就把火苗打滅了,好多人都會很驚訝,尤其是總能收獲小姑娘那種比較崇拜的眼神,也算是我那些年辛苦沒白費。
書歸正傳。
我倒是見過我?guī)煾赣眠^一次這種掌功。
那時候我們都是在公園或者綠地里找地方練功夫,自然有時候就有人圍觀。一般來說,傳統(tǒng)武術(shù)好聽不好看的,尤其是基本功特別無聊,您看著好看的都是演武。所以,看一會兒大家也就走了。
有一次有一個人沒走,一直等到我們練到一個段落,才上來打招呼。原本我以為這是那個武術(shù)愛好者過來聊天交流一下,這事兒一般都是師兄出面,我一個小屁孩子沒這個資格。
但聽著聽著好像不太對勁,似乎這位交流確實是想交流一下,但不是聊天,而是動手交流。我琢磨著這事兒有點兒要壞菜。當(dāng)時場子里三個人,我這位師兄半路出家,快四十歲才開始練,這功夫就別說了,師弟比我還小,也別提什么功夫,連單操八式還沒練到呢。我這兩下子嘛,估計也夠嗆。
正在這時候,我?guī)煾赋燥柡茸?、踢了趿拉穿著一雙沒提上的布鞋過來了。這才真叫看見救星一樣,趕緊上前說明此事。
我?guī)煾缚赡苁呛鹊糜悬c多,斜眼看了看那位:“我這幾個徒弟都是蠢蛋,您還是找別人切磋吧。”
那位說了:“也不是真想咋樣,就是看著您這幾位徒弟練得不錯,雖然有點兒不得法…。。”
“得,您打住,我自己的徒弟怎么教是我們的事兒,既然您覺得不得法,那今天還真要讓您指教一下了。這幾個學(xué)了沒幾天,我試試吧。”
交代兩句場面話,我?guī)煾父@位就下了場。這位也是貌不驚人的那種,但能看得出來相當(dāng)靈活矯健。
兩方對陣,師父的起手式是我們這一門六十四手標(biāo)準(zhǔn)起手式:沿門托缽,那邊的起手式看著像外家的某種拳術(shù),我不認識。
兩邊跟斗雞似的互相看了一會兒,我?guī)煾傅倪@個起手式從左邊換成右邊,然后開始左右踱步找空門。我上面說了,我?guī)煾改遣夹揪蜎]提拉上,跟拖鞋似的不跟腳,走兩步一換掌,腳底下有點兒拌蒜。也就在這個時候,那位沖上來一個高鞭腿奔著我?guī)煾傅念^就去了。
我?guī)煾高@邊腳底往外一掰,另一只轉(zhuǎn)身一扣,標(biāo)準(zhǔn)的掰扣步低頭讓開高鞭腿,回手一掌就拍在那位的后背上,聲音特別悶,那位只踉蹌一步就站穩(wěn)了,回身抱拳:“您功夫真好,甘拜下風(fēng)。”轉(zhuǎn)身就要走。
我?guī)煾岗s緊說一句:“沒事兒吧?要是這兩天后心疼,就千萬臥床休息,別動力氣活兒。”那位沒說話,點點頭就走了。兩者交手就這么一秒鐘不到,就挨了一下子,說實話,我是挺失望的。
當(dāng)天師父啥也沒說,我們也不好問。過了兩天找?guī)煾负染?,問起這到底是咋回事。
我?guī)煾篙p描淡寫的說:“咋回事?一招見輸贏唄。”
“那就是說他挨了一下就明白自己不是對手了?”
“沒那么簡單,那一下就讓他沒法動手才能叫贏。”
“怎么一下就能讓人不能動手?您這功夫可沒教過。”
我?guī)煾改闷鹨粋€核桃——當(dāng)年可沒有紙皮核桃,都是實打?qū)嵉挠矕|西——把核桃放在自己手與墻壁之間輕輕摁住,坐著隨手一發(fā)力,核桃粉碎。他老人家拍拍手:“看見沒,這就是我教你那個打棉花球的功夫,練一半兒就有這個本事。”
“告訴你小子,這門功夫看著枯燥,實際上你要是練好了這種發(fā)力,最短的距離能發(fā)出這種力道,比如說你要是一掌打在人胸口,他肺里的空氣被快速擠壓出去,肯定就受傷了嘛,你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他內(nèi)臟之間相互撞擊也就傷了。為啥我讓他這兩天別動?估計著他應(yīng)該是有點兒內(nèi)傷了。”
“師父,您這下手真夠狠的。”
“胡他媽扯!那天你師父喝多了,沒看腳底下都拌蒜了?不趕緊拿下這小子,你師父可能就趴下了知道不?”
“我還以為您那一步踉蹌是誘敵深入呢。”
“狗屁,那就是喝多了。”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