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豁啦!
一只貓從窗子里面猛地跳出來,把窗檻上擺著的一只藍瓷花盆碰落在臺階上,砸成兩半。
才澆過水的仙人掌,跟著砸碎的瓷花盆被拋出來,橫倒在地上,淌著眼淚,發(fā)出一絲微弱的聲音:“可惜!”
“那算得什么,我是貓!”貓沒道歉一聲,連頭也不回一下,只弓起了背,豎起了尾巴,慢騰騰地跨開大步,若無其事地向前走。“昨天夜里,我一伸爪子就逮住了十三個耗子!”
“嗄——”貓忽然停住了腳步,耳朵高高地豎起來,招了兩招,就撒開四條腿飛奔過去。
兩只蝴蝶,正在鳳仙花的頭頂上來回地跳舞。鳳仙花仰起了紅通通的笑臉,盡力發(fā)出香氣。她們親親熱熱地接吻,一下、一下、又一下。
貓突如其來地飛奔到蝴蝶身旁,張牙舞爪。她們大吃一驚,騰起身來,像兩個斷了線的風箏,倏地飛遠了。
“倒霉,撲了一個空!——她們比耗子聰明。”但是貓沒肯輕放過她們,只停了一秒鐘,就跳起身來追趕過去。
兩只蝴蝶在空中交頭接耳,商量什么事情。
黃蝴蝶一歪一斜地,像從白楊樹上掉下來的一張黃葉子,飛得又慢又低,落在后面。
“哈,她乏了!”貓直奔過去,伸起腳掌一抓,差半尺,黃蝴蝶飛走了。
現在是白蝴蝶飛得又慢又低,落在后面。
“這回可差不離了!”貓奔過去,用力蹦起來,又伸起腳掌一抓,只差一寸,白蝴蝶飛走了。
“呼——噓——”貓頭上滲出了汗。他自己安慰自己,“險些兒到了手!逃不掉的!”
這時候,黃蝴蝶又在他面前不遠的地方,搖搖晃晃地飛著,仿佛要降落在地面上的樣子。
“可惡,她逗我呢!”貓原來是捉捉玩玩的,現在卻惱起來,“她想欺侮我嗎?好,有她好看的!”
貓弓起了身子,沿著一排夾竹桃緊挨著走,想利用這些綠葉子掩蔽他,輕輕地、俏悄地潛跑上去。
“他打埋伏呢!”黃蝴蝶好笑了,可是沒笑出聲來。
貓看看愈挨愈近,不到兩尺光景,一縱身飛撲上去,“成了!”
不,還差幾分。貓的話說得太早啦!
黃蝴蝶寫寫意意地飛走了。
貓望著黃蝴蝶在馬纓花樹的枝旁,繞了兩圈,才直向高空中飛去。他嘆了口氣,“她太機警了!不過如果我也能夠飛——”他煩惱得很。
呱呱叫,呱呱叫,
我是一只大花貓,
我是天下大好佬!
丁丁當,丁丁當,
耗子見我不敢抬頭望;
老虎見我稱聲“貓大王”!
唧唧喳,唧唧喳,
…………
“呷呷!呷呷!”鴨子一邊大聲地笑,一邊搖搖擺擺地跑上岸來。
愛清潔的鴨子,洗了個冷水澡,渾身暢快。她聽到貓的歌唱,想稱贊他“調門兒不錯!”還想提個意見,“這歌詞兒未免有些夸大。”另外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跟他談談。
貓一向瞧不起鴨子,盡管鴨子笑嘻嘻地走過來,他卻板起了臉孔,翹起了胡子,像站在皇帝身旁的一個兇惡的武官,一開口就沒好話。“扁嘴!你從哪兒來?上哪兒去?”
“請你放規(guī)矩些。不許你隨便叫我‘扁嘴’。”
“那么,我就叫你‘圓嘴’。”
“叫綽號總是不正經。你可看見誰對待朋友這樣沒禮貌的。——好吧,我們不談這些。我剛才聽見你唱了個歌,調門兒不錯;可是歌詞兒……”
貓攔住了鴨子的話,說:“你愛聽歌?”
“我愛聽——不過……”鴨子的話沒說完。
貓又插嘴了。“我可以為你再唱一個,你想聽?”
“謝謝你!我用心聽。”
貓又拉開嗓門兒。
唧唧喳,唧唧喳,
那邊來了一個啥?
原來是只扁嘴鴨!
“喏,你又來了!”鴨子很不高興。“你仿佛就是野山村上的那個小二流子,成天吃吃、玩玩、調皮、搗蛋,……”
“嘻嘻!嘻嘻!”貓冷笑著,眨眨眼睛,臉上滿是狡猾的神氣。
鴨子接下去說:“好吧,我們不談這些。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得告訴你:咱們村莊明天大掃除,你也要來參加。不要遲到!”
“曖呀!”貓捧著頭喊起來。
“什么事?可是肚子痛?”
“頭痛!”貓半真半假地說,“討厭的‘大掃除’,我怕聽這三個字。”
“哦,你不愛勞動,你不愿意干活!”
貓裝作沒有聽見,抬起了頭,望望槐樹,望望蘆葦,望望老柳樹。隔了好一會兒,才低下頭來,睜開一只眼睛,愛理不理地、冷冰冰地說:“你們愛勞動你們去干。我不干!”
鴨子覺得很奇怪。“怎么,你不愿意把大家住的地方弄得干干凈凈?就說你自己吧,家里頭一團糟,也得打掃打掃。那天我在你家門前……”
“你管不著!”貓抹了一下胡子。
鴨子也有點兒生氣了,她是難得這個樣子的。“你,你也應該知道:公共的事情大家干;朋友的事情幫著干。”
“你是女教師?”貓毫不講理地說。
鴨子沒話說,轉過身去想走了。
貓的眼珠滴溜溜地直打轉,不懷好意地盯著鴨子。“呢,你慢走,我們再談談。”
“你既然不肯參加大掃除,和你多談也白費。浪費時間!”鴨子真的要走了。
“你瞧,誰來了?”貓的眼光真好,他一抬頭就望見遠處地方有黑影兒正在向這邊移動。
鴨子忽然想起來了。“啊喲!真的耽擱得太久了,他們上這兒來找我啦!”
“他們是誰?”
“還不是鵝大姊、雞大哥和雞小妹嗎?”
“哦——”貓從鼻孔里哼了一聲。他覺得十分掃興,原來開鴨子玩笑的打算,像膨脹得很大的胰子泡,“癟的!”破了。
現在看得清楚了,兩個黑影兒越來越大。一個脖子長的。一個冠子高的。
“再見!”鴨子還是很有禮貌地躬一躬身子走了。
貓閉上了眼睛,也不抬一抬身子。
鴨子一搖一擺地迎上前去。她很愛朋友,又是一個熱心的快活人。
“呷呷!”她老遠地和他們打招呼。“很對不起哪!我沒早一點兒回來。我洗了一個澡,上岸來遇見貓兄弟,和他說話說久了。——貓兄弟還在這兒呢。”
喔喔啼!喔喔啼!
該睡的時候要好好睡;
該起的時候要快快起。——
太陽啊,他在招呼你!
貓沒有醒來。“呼嚕——呼嚕——”的鼾聲反而更加響了。
鴨子驚訝地低下頭去,仿佛一個近視眼般地仔細看看貓,只見他的胸脯一起一伏地抽動著,眼睛鬧得緊緊的。
鵝一動不動,還是伸著長脖子,昂著頭,在默默地想。
公雞再唱:
喔喔啼!喔喔啼!
該起的時候還不起,
睡懶覺的家伙沒人理。——
太陽啊,他躲進烏云里!
貓還是沒有醒來。
鴨子睜大了眼睛,覺得事情太奇怪。
鵝擺了擺身子,有點兒不耐煩。
公雞早看出貓在假裝睡覺,現在他不客氣了,搶前一步,把脖子伸到貓的耳朵旁邊,像一個勇敢的號手樣地大聲地吹起來:
喔喔啼……
貓一骨碌翻身跳起來,睜圓了兩只眼睛,瞪著他們三個,擺出一副不友好的樣子。
“貓兄弟,你早!”鴨子先開口。
“貓兄弟,你好!”鵝跟上去。
“貓兄弟,你起得早,身體好!”公雞說俏皮話。
“不理你們這一套!”貓氣可生大了,“如果你們想我去大掃除,先來比賽一下,誰勝了我,誰就能夠命令我——要我掃干凈整條長街,或者整個廣場,我也干。”
鵝把頭低下來,溫和地問:“賽什么?貓兄弟。”
“賽跑!”貓粗聲粗氣地回答。
鴨子著急地說:“那可不行??!你明明知道我們三個都只有兩條腿,跑起來比牛還慢。”她憂愁起來。
“那,你們就休想我去干什么活!”貓把頭側過去,不要看見他們。
“大掃除,清潔衛(wèi)生運動,這是為大家好,也為你好哇!”鴨子心直口快,老老實實地說。
“我不在乎這個。”貓一邊說,一邊抬起了頭,眼睛望著天空。
“這樣豈不是不公平嗎?”公雞責備著貓。
貓回過頭來,露出了牙齒。“你說說看,怎么不公平!”
公雞沒有被嚇倒,跨前一步。“那么,大家出力出汗,把胡同、馬路打掃得干干凈凈,你不勞動,——好意思?”
“我沒有叫你們干這種傻事!”
“照你說:就是成天吃吃、玩玩,什么活也不想干,吹吹牛皮過日子,這才是聰明人干的乖事情!”
貓沒話好說,但是顯然發(fā)怒了,“哺!哺!”地噴著鼻息,尾巴在后面甩了兩甩,背脊弓了起來。
鴨子慌了,忙說:“貓兄弟——我們是來邀請你的?。?rdquo;
“少說廢話!誰要我拿起掃帚、抹布來,誰先來和我賽跑。”
“不過,”鵝還是和和氣氣地講道理,“你是個賽跑健將,咱們差得太遠了,請你甭提這樣難的條件。”
貓的怒氣平下了一半,因為有人在稱贊他了。“可是,我,我不只是個賽跑健將?。?rdquo;
“不錯,我知道你還是個跳高健將,能夠從地球上跳到月亮里!”公雞故意這么夸獎他。
“你以為我不過是個運動員月
“不,不,”鴨子看出貓又快要生氣了,急忙安慰他說,“你,你又是個旅行家。你常常跑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
魚兒呀,魚兒呀,咱們是老朋友。
游呀,游呀,快上我的鉤。
大的不肯來,小的也將就。
你們瞧吧:鍋里有油,
瓶里還有酒,
沒有蔥烤鯽魚怎不叫我皺眉頭?
鴨子覺得非常有趣,笑著說:“好一個快活的釣魚人!”
“我說這個釣魚人快愁死了!”鵝說,“他的歌聲好像哭聲。”
“這算唱的什么歌,”公雞很生氣,“油腔滑調!”
事情真湊巧,貓正在為難的時候,一條烏魚恰好游過來,看見水里面有一條毛茸茸的東西,以為是條大毛蟲,就狠命地一口咬住了。
貓突然覺得尾巴上劇烈地疼痛,就亂甩起來。咦!一條黑色帶斑的身體滾圓的鳥魚,在地上蹦著,蹦了又蹦。
貓忍住了尾巴的疼痛,咧開嘴勉強笑著。“啊哈,你們看!怎么樣——一條鳥魚!”
鴨子連聲稱贊:“能干!能干!”
鵝點點頭又搖搖頭,她一半兒相信,一半兒懷疑。
公雞氣得臉色蒼白,連頭上的冠子也倒在一邊了。
現在貓更加驕傲起來。一忽兒爬上槐樹,一忽兒又跳下來;一忽兒在草地上奔過來又奔過去,一忽兒躺下來打滾。他得意得忘記了疼痛。
“我是貓!我一伸爪子就逮住了十三個耗子!我一甩尾巴就釣起了一條大鳥魚!”他樂得說了又說,巴不得把這句話去告訴全世界的人。
一只小麻雀,停在老柳樹的柳條兒上。柳條兒輕輕地飄蕩,他正好一邊蕩秋千,一邊看滑稽戲。
說起來小麻雀的鼻子雖短,眼睛卻靈。他覺得他應該勇敢地飛下去,揭穿貓的鬼把戲,就飛落在地上。
“喂,親愛的貓先生!我請教你:你的尾巴上掛著的是什么?可是一朵大紅花?今天什么好日子,你打扮得像個姑娘似的?”
這就引起了鵝、鴨子和公雞的注意,發(fā)現貓的一圈黑、一圈白的竹節(jié)似的尾巴尖上,有紅斑斑的血漬。
貓給這么一提醒,立刻覺得尾巴上熱辣辣地疼痛得不好受。但是他想起“我是貓!我一伸爪子——”就只能硬裝好漢。“那有什么,不過我自己咬死了一個該死的甲蟲,一不留神就咬傷了自己的尾巴。”
“你的牙齒和烏魚的一樣不肯留情!”麻雀說著,“吱吱!吱吱!”地笑。
公雞不滿意貓的不老實、不勞動,還要驕傲自大。他也來取笑他:“我們的貓兄弟挺勇敢,就是給獅子咬一口也不過像給蚊子叮過一樣,只覺得有一點兒癢刺刺罷了。”
貓很想報復大家的嘲笑,但是尾巴上的血漬抹不掉,硬不起來。他瞇著一只眼睛,想把話題扯開,狡猾地說:“反正烏魚釣上來了逃不掉,等一會兒我請客。現在咱們上喜鵲姑娘那兒去看看她。”
“呷呷——謝謝你!烏魚的滋味我吃膩了,你自己多吃點兒吧。”鴨子想起木盆里的衣服還沒有洗,不能再多耽擱了。
鵝可不這么想。她以為讓貓到聰明有學問的喜鵲姑娘那兒去,可能得到一些教訓,這對于一只懶惰又驕傲的貓是有好處的。所以她順著貓的意思說:“可以,可以,先看看喜鵲姑娘去。”
公雞想到一個月以前,水蓮花開滿池塘的時候,那些日子在蘋果園。葡萄園里捉蟲子,早和喜鵲認識,并且做了好朋友了。這一晌工作忙,多時沒見面,現在和大家一同去看看她也好。“那么,走吧。”
小麻雀不吱聲,只忙著搖動他的小腦瓜:向上、向下,向左、向右,一刻不停,大概心里頭很不高興吧。他覺得鵝、鴨子和公雞竟這么不中用,給貓容容易易混過去了。
他們離開湖邊到樹林去,沒多久,已經走近了那棵高大的銀杏樹。
貓每次從銀杏樹旁邊走過,老是這么想:“什么時候爬到樹頂上去——當然最好是飛上去,看看喜鵲姑娘。她的家多高,真有趣,從她的家望出去,一定可以望得到海。聽說她家里收拾得又干凈又整齊,我能夠在那上面睡一會兒就好了,多舒服。啊,如果她家里還藏著兩個小小的蛋——”貓老是不轉好念頭。
喜鵲把一本《建筑學》看完了,打了一個呵欠,揉一揉眼睛,站起來望望,看見一隊奇怪的人馬開進樹林:貓帶頭走在前面,大模大樣地,尾巴豎得那么高,像插著雉尾毛的大將軍。她猜不出他們要來干什么。
忽然間小麻雀飛來了。他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全告訴了喜鵲。
喜鵲笑起來,“看來這個家伙想到這兒來搗亂了。”
小麻雀說:“可不是,他的眼睛是長在頭頂上的,瞧不起人!”
可是喜鵲誠懇地說:“讓我們大伙兒幫助他。眼睛還是長在鼻子兩旁的好。”
貓走到銀杏樹旁,看看筆挺的干,粗大的枝,濃密的葉,多好的地方。他不覺又想起來:要是我是喜鵲的話,我就要在這大樹干上,釘上一塊大木牌,寫著:
貓公館·大建筑師貓大王在此!
他還以為喜鵲真不懂得事,成天拿著書,是個書呆子呢。
“喜鵲姑娘!喜鵲姑娘!”貓在銀杏樹底下憋著喉嚨,裝出親見的聲音叫起來。“你別那么用功,累壞了身體劃不來,請下來和我們一塊兒散散步吧。”
喜鵲探出頭來,看見貓仰著狡猾的臉孔:一個顫動的鼻子,兩撇翹起的胡須,眼睛瞇成了兩條細縫,尾巴一甩一甩的,正在打什么壞主意。
“謝謝你的關心,貓兄弟!”喜鵲向小麻雀瞅了一眼,她知道他喜歡饒舌多嘴的。接著說:“我一點兒也不覺得累,看書是件快活的事情。”
貓心里想:“今天可有苗頭——這個姑娘平時碰到我,老是板著臉兒,不是受她教訓,就是挨她責罵,現在卻有說有笑的。”就高興地說:“看的什么書?我想那一定是很好玩的吧,你肯講給咱們聽聽?”貓在說話的聲音里,掩不住心里頭的快樂。他覺得今天早晨玩兒多,過得真不壞。
鵝、鴨子和公雞聽說要講,就決定再呆下去,特別鴨子是愛聽的。
貓又甩甩尾巴,裝出懇求的樣子。“多謝你,喜鵲姑娘,快講吧!”
“我就講,我就講。”喜鵲用好聽的聲音講起來。
“從前有一個村莊,村莊里有一只貓。”
貓的心“撲”的一跳,身子一動。“一只貓?”他眼睛眨了兩眨。
“這是一只聰明的貓,不過有點兒懶惰,最大的缺點是驕傲。但是他本領的確很好,是一個體育家,賽跑、跳高都得了獎。”
“多棒!他又是一個歌唱家嗎?”貓很喜歡聽這個,忍不住問。
“是的,他是一個杰出的歌唱家。”喜鵲回答他說。“你別打擾我,聽我講下去。”
“他的唱歌也非常有名,特別是那個‘呼嚕——呼嚕——’催眠曲。有一回,在石頭山腳下的一個音樂大會上,他唱著這個歌,歌還只唱了一半,全場一千個觀眾九百九十九個全睡覺了——只有一個沒有睡,他在想做算術題:三加四是不是等于七,想得后腦勺的青筋也暴起來,這樣好聽的歌竟沒有聽進去,所以他沒有睡覺。——因此他獲得了一等獎。”
“呷呷!呷呷!”老實的鴨子笑出來了,仿佛她自己獲得了獎一樣。“他大概得的是個金質獎章吧?”
喜鵲沒回答她,就要講下去??墒秦垖嵲谔吲d了,忍不住又插問了一句。
“他還是一個旅行家嗎?”
喜鵲用了夸大的口氣,講下去。
“一點兒不錯。他還是一個偉大的旅行家:到過大草原,穿過大森林,橫過大沙漠,上過一萬公尺高的山頂,還下過四千公尺深的海底。所以他同時是一個偉大的潛水家;當然也是個頭等的游泳家。”
“偉大!偉大!他還是一個偉大的漁業(yè)家呢!”貓得意地補充了一句。
喜鵲想:“這個驕傲的家伙自大得沖昏了頭腦了。”
“當然他還是一個偉大的漁業(yè)家,他能夠出色地用尾巴釣魚。”
貓高興得覺得身體輕飄起來,忽然想起,“他還是一個航空家嗎?”
喜鵲給他這么突然一問,幾乎回答不出。
“我想是的,他是一個最勇敢的航空家。”
“我想一定是的!”貓高聲地嚷起來,伸起腳掌來抹抹自己的鼻子。“這個里頭的貓,就是我??!”
麻雀不服氣。“我說不是的,你不會飛!”
“我當然也會飛!”貓想也不想,立刻大聲地回答出來。
鴨子歪著脖子,又像近視眼般地仔細看看貓。“他沒有翅膀,怎么飛?”
鵝伸著長脖子,昂起了頭,默默地想:“貓不該這樣夸口!”
“呢,應該謙虛點!”公雞抖一抖他的花衣服。
“那么,你當場就飛給咱們看!”小麻雀很不服氣。
公雞也忍不住說:“貓兄弟,咱們失敬了!從來還不知道你會飛!”
貓不做聲,他有點兒后悔了。但是當他看見大家的眼光都射在他身上,他想起“我是貓!我一伸爪子——我難道就在這些小子們面前丟臉不成!”他越想越煩惱,虎出了牙齒,粗暴地說:“好吧,我飛給你們看!”
于是貓昂著頭,弓著身子,屈著一雙后腳,豎著尾巴,注視著銀杏樹,眼睛里幾乎冒出火來,用力往上一躥,抓住了一根樹枝。
“瞧吧,我不是飛起來了嗎?”貓喘著氣說。
喜鵲很和氣地說:“這可不是飛。”
貓老羞成怒,反問了一句:“這難道是爬嗎?”
“不。這是跳。”喜鵲仍舊心平氣和地解釋著。
大家都好笑起來。樹林里響起一片笑聲,并且激蕩起一陣回聲。
他們都是行家,對于飛,誰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這一笑,笑得貓臉兒通紅,一直紅到脖子根上。誰也沒有看見貓紅過臉,這還是第一次,雖然在歷史上也只有這么一次,可是懂得“慚愧”總是好的。
貓松開了爪子,悄悄地一縱,跳落下去。
現在,輪到小麻雀的機會了。他把尾巴向上一翹,蜷縮起兩只腳,張開翅膀來,拍了兩拍,身體就在空中騰起來,隨后把脖子向前一伸,飛了出去。只見他用尾巴擺一擺,就轉著個彎兒飛回來。接著松開尾巴,慢慢地斂下翅膀,輕輕地降落在樹枝上原來的地方。面不改色。
大家心里頭想:“多么優(yōu)美的姿態(tài)!”
小麻雀也得意起來,小聲小氣地說:“貓先生,你瞧吧,這個樣子才叫做飛!你——”
貓沒等小麻雀說完話,就垂下了頭,拉長了尾巴,像害了一場大病似的慢吞吞地踱到湖邊去。
鵝向鴨子和公雞說:“咱們走吧。我得回家去淘米洗菜了。”
“正是,我得趕快回去看看妹妹,熱度退了沒有。還要到井邊去擔水,水缸里沒水了——”公雞對于時間的感覺是最最靈敏的,“太陽快升到頭頂上了!”
是啊,到了天午時分,他還得站在村莊的廣播臺上報告時間哩。
鴨子一聲不響地跟著他們在后面走。她替貓兄弟難過,她仿佛看見他獨個兒走的時候流著眼淚。她希望他能夠改過。鴨子的心腸是好的,不過有時候卻鼓勵了貓的惡作劇。
貓跑回到湖邊,烏魚不見了,這像火上添油,增加了他的忿怒。“又是那個鉤嘴巴、大翅膀的老家伙,把我辛苦釣來的魚偷了去。啊唷,這些會飛的都不是好東西!”
就在這時候,他又想起了飛,怒氣沖沖地說:“我是貓!我一個爪子就逮住了十三個耗子!——我要飛,我能飛!只有那條笨驢子,做什么事總得刻苦學習一番。”
他就在槐樹底下,暴躁地一次又一次地用力往上飛。不成!都掉下來了。
忽然他有了個“聰明”的主意。“既然從下面飛上去不成,為什么不從上面飛下來呢?——真像笨驢子一樣!笨!”
他急躁地爬上樹去。攀上一根樹枝,再攀上一根樹枝,一直爬到了槐樹頂上。
“我是貓!——我要飛!”貓在樹頂上站得老高老高的。
他學著飛的樣子,張開四條腿,從樹頂上“飛”下來了。
在半空中,他翻了個跟頭,喊著:“啊,壞了!壞了!”快掉到地面上時,他倒栽著摔下來。
他摔得不輕,四腳朝天,再也爬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