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七月間,校園西北角上那棵樹冠碩大的合歡樹一夜之間開滿了淡粉色的花兒,那些花兒毛茸茸的,像小扇子一般,顏色輕淡,若煙,若塵,似云,似霞。
梁瀟跑去合歡樹下揀球,看見馬纓花抱著書站在合歡樹下看他們踢球,這個女生不大愛說話,笑容輕淡如水,目光平和安靜。梁瀟抱著球問她:“同學,這么好看的花兒,你知不知道叫什么名字?。?rdquo;馬纓花看著汗水涔涔的梁瀟,忍不住就笑了,說:“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這是馬纓花?。?rdquo;
這個答案讓梁瀟大笑不止,他指著馬纓花說:“雖然你是隔壁班的,但是我知道你叫馬纓花,我沒有問你的名字,我是問這棵開花的樹叫什么名字。”
馬纓花的笑容慢慢收攏起來,就像那棵合歡樹的葉子,用手輕輕一碰,那些葉子便合到一起,馬纓花害羞起來,有些扭捏地說:“我知道你沒有問我叫什么名字,這棵樹開的花兒叫馬纓花,也叫合歡花兒。”
梁瀟看著馬櫻花害羞的樣子,心中溫柔地牽動了一下,現(xiàn)在的女生比男生還生猛,這一款居然會臉紅。他臉上掛著壞笑,說:“原來如此,馬纓花=合歡花,那我以后可以叫你合歡花了?”
馬纓花給他一個衛(wèi)生球眼說:“同學,你有沒有搞錯?是你向我請教這棵樹的名字,我與你雖然只有一個名字之誼,但也有為師之名分,拜托你別這樣胡亂開玩笑好不好?”
梁瀟賺了個大紅臉,抱著球一邊走,一邊回頭,看見馬纓花抱著書,朝教室的方向走去。
二
高考之后,高三的學哥學姐倉促離校,旋風過后,梁瀟他們被趕到了以前學哥學姐用過的教室,那些教室單獨一個樓層,被單獨監(jiān)管起來,低年級的同學不能越界打擾和喧嘩,被大家戲稱“隔離區(qū)”,氣氛比以前更加緊張了。
這樣的狀態(tài)下,梁瀟這個大男生居然迷上了吃冷飲,因為馬纓花他們家開了一家冷飲店,梁瀟一次次去馬纓花他們家冷飲店吃冷飲,就為能與馬纓花單獨說幾句話,或者什么都不說,只看她一眼,心下便滿足安怡。
那段時間,馬纓花也很開心,她說:“梁瀟,天天吃雪糕,當心吃成冰人,以后你再來,我不賣給你了。”
梁瀟知道,這是馬纓花善意的提醒,馬纓花因為要參加高考,所以他們家的冷飲店一直都是她媽媽在打理。
大約是冷飲吃多了,有一天晚上,睡到半夜時分,梁瀟腹疼難忍,被父母送到了醫(yī)院,一檢查得了急性腸炎,上吐下瀉,一周沒有去上課,人也瘦了一圈。
馬纓花來看他,紅著眼圈說:“梁瀟,你傻不傻啊?以后不要再去冷飲店了,也不要再吃冷飲了,你安心考清北吧!那不僅是你父母的夢想,也是咱們學校的夢想。”
梁瀟說:“考清北和吃冷飲相悖嗎?若兩者相悖,那我不考清北了,我不做人了,做人有什么意思???連支雪糕都不能吃,我還是當豬去吧!逍遙快活,最重要的是什么都能吃。”
原本流著淚的馬纓花被梁瀟逗樂了,她說:“成績好的學生都像你這么牛吧?生病,住院,吃錯東西,什么都不能影響你,不像我,成績平平,不會被關注,也沒有人重視。”
馬纓花的語氣里有淡淡的憂傷和消極,梁瀟問她:“你怎么了?發(fā)生什么事情了?”馬纓花搖搖頭:“沒事,能有什么事情?不過是庸人自擾之,以后你別再去我們家的冷飲店了,我也不會再見你的,你若再有什么意外,我還不成了元兇了?”
那個下午,病房里很安靜,兩個人有一搭無一搭地說著話,后來,梁瀟回憶起那天下午,那樣安靜美好的時光,那樣心無雜念純良美麗的時光,只怕今生再也不會有了。
三
梁瀟出院之后,再去冷飲店里找馬纓花,可是合歡樹下的那家冷飲小店已經(jīng)關門了。無奈之下,梁瀟只好在放學的路上截住馬纓花。
馬纓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冷冷地對他說:“上次在醫(yī)院,我們不是已經(jīng)說得很清楚了嗎?你走你的陽光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從此井水不犯河水。別說我們兩個人還沒有什么,就算真的有點什么,比如生死契闊,兩小無猜,也得徹底斬斷。”
馬纓花的表情和語氣有一點點痞,有一點點狠,像戲弄一個孩子一樣看著梁瀟,馬纓花的冷淡和無常讓他很受傷,他看著路邊的那棵合歡樹,心中生出茫然和無措。
圣誕的時候,他給馬纓花送了小禮物。元旦的時候,他給馬纓花送了賀卡,上面只寫了一句話:好好學習,快樂安好!過春節(jié)的時候,他送給了馬櫻花一個漂亮的日記本。
他期待馬纓花的反應和回饋,可是馬纓花那邊卻什么動靜都沒有,就如一顆石子扔進了平靜的湖面,沒有濺起半分的漣漪。
四
高考前夕,馬纓花退學了。聽說她申請到了留學的機會,梁瀟的心中不是滋味,是自己害了她嗎?高考之前去留學,多么荒謬,荒謬到了極點,是想避開什么嗎?
這些問題盡管很糾結,但他已沒有時間多想,因為高考在即,最后的沖刺不能馬失前蹄,否則功虧一簣。
高考過后,他終于知道了真相。
原來,學校里一直瘋傳他和馬纓花早戀,梁瀟的老師找過馬纓花談了一次話,非常嚴肅,讓馬纓花放過梁瀟,因為像梁瀟那么優(yōu)秀的男生實在太少了,他有沖刺清北的實力,不能因為早戀而扼殺了一個優(yōu)秀男生的才華。馬纓花想解釋,她和梁瀟根本不像傳說的那樣,可是老師根本不信。
梁瀟的母親也找過馬纓花一次,她是一個優(yōu)雅得體的女人,舉手投足都有著不凡的魅力,在她面前,馬纓花連大氣都不敢出。梁瀟的母親掏出一個蘋果手機,說:“丫頭,瀟瀟這孩子自制能力太差,而且太感性,你幫我好好管管他,別因為其他事情影響了考大學。”馬纓花哭了,她說:“阿姨,手機我不會要的,不過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
梁瀟的好朋友也找過馬纓花一次,他說:“我是梁瀟的哥們兼死黨,你別嫌我煩,私事呢我原本不該管,但是我是受人之托,你最好的出路就是好好念書,爭取和梁瀟考到一個大學去。馬纓花哭了,她說:“我和梁瀟沒有早戀,為什么你們大家都不相信?”
馬纓花是哭著離開的,很多同學都看到的。
五
又是一年七月間,校園西北角上那棵樹冠碩大的合歡樹一夜之間開滿了淡粉色的花兒,那些花兒毛茸茸的,像小扇子一般,顏色輕淡,若煙,若塵,似云,似霞。
梁瀟站在那棵碩大的合歡樹下,想起了馬纓花,她的素淡的表情,她清冷的眼神,她樸素的衣飾,她開心的笑容,她說過馬纓花=合歡花,她說過別再吃冷飲了,她說過……
一顆淚爬上眼睫。
有些人注定要別離,有些時光注定要流逝,所有的一切,什么都無法挽留,能夠挽留的,只有內(nèi)心依然如初的清涼和純凈。
合歡樹下,那些青澀的美麗時光,那些單純的少年情懷,那些純粹的青蔥歲月,從此永遠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