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生,咱們還做父子

老父的孤獨是兒子心中的痛

1996年冬天，是鞏漢林生命中最悲痛最黑暗的時光。這年12月，他的母親肺部癌細(xì)胞擴(kuò)散到全身，住進(jìn)了沈陽市人民醫(yī)院，而他剛從沈陽曲藝團(tuán)調(diào)入北京中國廣播說唱團(tuán)，正處于事業(yè)沖刺階段，陪伴母親的時間少之又少。

盡管他要求院方請最好的醫(yī)生、用最好的藥，也未能挽救母親的生命。1997年元旦剛過，母親永遠(yuǎn)地閉上了眼睛，悲痛與遺憾緊緊地將鞏漢林包裹，而父親，一夜之間蒼老了10歲。

子欲養(yǎng)而親不在，絕不能再讓遺憾落在父親身上。辦完母親的喪事后，鞏漢林和金珠帶著父親來到北京，將采光條件最好的房間騰出來，作為父親的臥室。但他倆都是中國廣播說唱團(tuán)國家一級演員，經(jīng)常去全國各地演出，加上兒子鞏天闊在英國留學(xué)，平時家里只剩下父親一人。在北京沒有熟人和朋友的父親，生活空間僅限于那套100多平方米的房子。

有一次，鞏漢林和金珠從河北演出回來，見父親正蹲在魚缸前與金魚說話，他的心頭掠過一絲疼痛，心想父親應(yīng)該非常寂寞。夫婦倆商量后，決定給父親找個老伴。

第二天，鞏漢林給父親買來合身的西裝，陪著父親去美發(fā)廳將花白的頭發(fā)染得烏黑，還送給父親一套剃須刀，讓父親將胡子刮得干干凈凈。他將父親拉到鏡子前，幽默地說：“爸，你這樣一打扮年輕了10歲！”父親望著鏡子里的自己，咧嘴直樂。

隨后，鞏漢林為父親報名參加社區(qū)老年之家的舞蹈隊。然而，半年過去了，父親沒有與任何異性“來電”。鞏漢林決定主動出擊，經(jīng)過篩選，一位大學(xué)退休老師王阿姨進(jìn)入了他的視線。這年10月，鞏漢林陪著父親與王阿姨見面了。父親退休前是沈陽曲藝團(tuán)小有名氣的演員，王阿姨是知識女性，兩位老人都很有修養(yǎng)，談得非常投機(jī)。

然而兩個月后，父親遺憾地告訴鞏漢林，他與王阿姨已經(jīng)分手了。鞏漢林驚訝不已，金珠也感到很意外，以為公公是怕給他們添麻煩才斷絕了與王阿姨來往，動情地說：“爸，你不要有任何顧慮，你和王姨生活在一起，我們會把她當(dāng)親媽看待。”父親傷感地?fù)u了搖頭：“孩子，驢情不是你們想的那樣。爸和你媽一起生活了四十多年，感情很深，爸的心里再也裝不下別的女人。”

老父諄諄教誨勸和小夫妻

從1990年鞏漢林登上央視春晚舞臺以來，他與表演藝術(shù)家趙麗蓉合作的小品深入人心。鞏漢林身材單薄，儒雅斯文；金珠個子高大，做事風(fēng)風(fēng)火火。在外人眼里，鞏漢林肯定處處被金珠欺負(fù)。

其實，了解鞏漢林和金珠的人都知道，夫婦倆的性格與外形截然不同。鞏漢林性子急躁，說話直率；金珠溫柔恬靜，不急不躁?？蓜e人這樣猜測，讓鞏漢林覺得很沒面子，因此他在與金珠相處時，處處表現(xiàn)出男人的強(qiáng)勢。

家里的抽油煙機(jī)要更新?lián)Q代了，金珠提出買個歐式的品牌機(jī)，鞏漢林偏要買中式的，夫婦倆為此發(fā)生了爭執(zhí)。一旁的父親本想勸說兒子兒媳犯不著為這點小事爭吵，可豐富的人生閱歷告訴他，夫妻之間的事，長輩最好別摻和進(jìn)去。

沒過多久，鞏漢林和金珠又因為養(yǎng)寵物的事發(fā)生爭吵。鞏漢林大聲呵斥金珠：　“現(xiàn)在咱家有三個人，兒子一回來就四個人，還養(yǎng)什么寵物？”這話在父親聽來很刺耳：他們是嫌自己在這里待久了，故意吵給我看。

第二天上午，趁鞏漢林出門拜訪朋友，金珠去市場買菜的當(dāng)兒，父親便留下一張寫著“爸再不打擾你們，回沈陽老家了，你們好好過日子”的紙條后，就背著行李包趕往北京站。金珠回來后，見到桌上的便條，大驚失色，趕緊撥打鞏漢林的電話，夫婦倆火速趕往北京站。

在檢票口，他倆將父親攔住。鞏漢林對父親說：“爸，我和金珠哪點對你不好，你為什么要偷偷回去？你這不是給我們添亂嗎？”一句話扯出父親的老淚：“你們爭爭吵吵，不是嫌棄爸是什么？”父親的話，讓鞏漢林既驚訝又羞愧，他沒想到夫妻倆的爭吵讓父親產(chǎn)生了誤會。

鞏漢林緊挨著父親坐下來：“爸，我和金珠爭吵與你無關(guān)，你不要想太多了。”父親語重心長地說：“漢林，你是男人，理應(yīng)寬容大度，怎么能因為雞毛蒜皮的小事和老婆斤斤計較呢？家庭要想和諧幸福，每個人都要懂得愛與寬容。”父親一番語重心長的話，說得鞏漢林和金珠羞愧得低下了頭。

一晃到了2005年，父親已經(jīng)76歲了，患上了高血壓、心臟病、糖尿病等，不僅食量大減，思鄉(xiāng)的愁緒也越來越濃。他想念沈陽的老街坊，想念家鄉(xiāng)的炒油面……這年5月，鞏漢林只好將老人送回沈陽，讓他與妹妹一家一起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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鞏漢林的妹妹與妹夫都是普通工人，收入不高。見他們替自己承擔(dān)起照顧父親的重任，鞏漢林非常感激，努力在經(jīng)濟(jì)上給予幫助，解除了父親的后顧之憂。

2007年除夕之夜，鞏漢林帶著金珠和兒子乘飛機(jī)趕回沈陽，大年初一與父親團(tuán)聚在一起。夜里，父子倆睡在一張床上，鞏漢林內(nèi)疚地說：“爸，我一年也見不了你幾次面，心里很不好受。”“漢林，在爸心目中，你是最孝順最有出息的孩子。你雖然沒有天天守在我的身邊，但你給天底下千千萬萬的老人帶去了歡樂和幸福。有你這樣的兒子，爸知足??！”

正月初三，鞏漢林要回北京了。正要出門時，父親抓住他的行李箱說：“漢林，你們在家里多住一天好嗎？哪怕多待一個小時。”鞏漢林哽咽著說；“爸，我和金珠下午要趕飛機(jī)去廣東演出，以后我每年至少來看你三次。”渾濁的老淚頓時溢滿父親的眼眶，鞏漢林不忍再看，轉(zhuǎn)身離去。

2009年除夕之夜，鞏漢林表演完春晚小品《黃豆黃》，依然帶著金珠和兒子趕赴沈陽。這時，父親已經(jīng)患上了帕金森綜合癥，每天只能坐在輪椅上。10月9日，鞏漢林抽空回沈陽看父親。由于帕金森綜合癥，父親手腳顫抖，夾菜都十分吃力，說話也絮絮叨叨的，吐字越來越不清楚。當(dāng)他離開時，父親還蹣跚著送到門口，奮力地?fù)P起那軟弱無力的胳膊，緩緩地向他揮手。鞏漢林哪里知道，這竟是永別。

11月的一天，鞏漢林還未起床，就接到了妹妹的電話：“爸不行了，你趕緊回家吧。”鞏漢林的心一沉，連忙帶著金珠和兒子趕赴沈陽。推開門，只見父親的照片端放在客廳的正中央，相框周圍披上了一層黑紗……“爸，您怎么不等等兒子就走了??！”鞏漢林跪倒在父親的遺像前，痛哭失聲……

那夜，鞏漢林與金珠為父親守了一夜靈。他流著淚對金珠說：“媽去世后，我心里一直有種隱隱的恐慌，生怕哪天爸突然隨她而去，我們卻不在他老人家的身邊。沒想到真會這樣，我是大不孝啊……”

清明節(jié)，鞏漢林夫婦去沈陽給父親掃墓。墓碑前，鞏漢林雙眼含淚，心里涌動著無限的哀思，默默地說：“爸，您安息吧。兒子會牢記您的教誨，努力工作。這輩子我欠您太多，如果有來生，咱們還做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