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的那一個夜晚,你就這么悄悄地走了,就像你當初悄悄地來到這個世界上一樣。
只是從此你在也沒有回來過。
時間漸漸抹掉了你在我記憶里的容顏,漸漸化淡了我對你的依戀,漸漸打碎了你我的誓言,約定。
那是我們最后一次拉鉤,只是,在下一秒你就離開了,帶著我對你眷戀,不舍,帶著我那撕心裂肺的呼喊,你閉上了雙眼。
在我還小的時候,外婆總抱著我來見你,而你總是掏出你認為最好的糕點給我。我們常常坐在庭院里乘涼,玩得累了,我便依偎在你懷里,你總是哼那首歌哄我入睡“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你這輩子幾乎沒怎么拍過照,唯一的幾張卻都是你抱著我拍的,花白的頭發(fā)下一張如此慈祥的臉,挺直著身板,你坐在那張舊椅凳上而我卻傻傻地趴在你的膝頭做著鬼臉……
你很喜歡雪,我也好似隨你一般愛雪。幾乎每個下雪的冬天你都會牽著我去賞雪,直到三年前的那一個夜晚。
大年三十,窗外又飄起了雪,一朵朵潔白無瑕的雪片在空中旋轉飛舞,畫出一條條美麗的弧線,然而不同以往的是這飄雪的天卻格外陰沉。
好似將要發(fā)生些什么。
我一襲紅衣,伸出戴著手套的手去接雪,想要感受那雪侵肌膚的寒意,無奈手套太厚,大人又不讓摘,便接了一手的雪悄悄揉成雪團。我想把這雪團帶給太公看。
天色漸漸暗了,我走進醫(yī)院,費勁地推開那扇沉重的門"太公,樂樂給您拜年來了?。⒛阍噲D從床上爬起來,卻失敗了,媽媽幫忙把病床搖了起來,你吃力地笑著沖我招招手。
此時的你是如此虛弱,連碰一下也經不起,你穿著那白花花的病服與我鮮紅的外衣成了明顯的對比,你細長的手上捆著一根滴管,頭上只留下幾根銀白色的頭發(fā),你的胡子也掉的一干二凈,臉龐更消瘦了,高顴骨在臉上分外明顯,沒有血色的嘴唇,唯有那一雙眼睛還是明亮的透徹的,但卻也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翳。
眼前的你如此脆弱,如此弱不禁風,一臉病態(tài)。
我走到你床邊,你艱難地動了動手示意我坐下,我們一言不發(fā)相互望著,望著,良久你開口道:“樂樂,太公老了,要走了,以后的日子不能陪著你了,你,你要聽爸媽的話,這個是太公給你的紅包,今,今年不能陪樂樂去看雪了。”淚模糊了雙眼,咬咬牙,我拿過了紅包,順帶著你吃力地握住了我的手,你沉默了,我張了張口,卻又閉上了,我不知道我該說些什么。
我聽見你沉重的呼吸聲,良久你又開口對我說:“太公老了,以后,以后會在天上看著樂樂……”話未說完,眼淚早已奪眶而出,我用力拉著你的衣袖:“太公不會走的,不會走的!我們拉鉤,太公不許說謊!”我反手勾住你的手指,自顧自搖,自顧自念:“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好,蓋章!”你含著淚默默地望著我:“樂樂,給太公再唱一遍以前太公唱給你的,的那,那首歌,好不好?”你說的話開始斷斷續(xù)續(xù),“好”我哽咽著唱:“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一曲終了,你勾在我手上的手指松了,滑落在了床上,你閉上了眼睛,一滴晶瑩的淚珠從你眼角滾落,我慌了,我怕了,我心痛了,我拼命搖著你,叫著你,你卻再也不睜眼了,桌邊儀器上那一條水平的直線強迫著讓我接受這一現(xiàn)實,爸爸過來一把抱起哭的淚不成聲的我轉身出了病房。
窗外是飛舞的雪,這場大雪接走了太公,他就這樣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隨著這場雪伴著那首歌走了。
你化作塵埃,化作星辰,成了那繁星中的一顆。你走了,再也沒有回來。我雖然見不到你了,但我擁有了一片有你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