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書人

說書人

那句無聲的“為什么”，觸痛了我心底最柔軟的地方。配合那迷茫無助的表情，更是成為我心中任時(shí)間也無法沖刷去的記憶……

出了家門，拐個彎就到了一條小巷。在小巷的盡頭，有一個小小的茶攤，老先生便是那里獨(dú)一無二的“名嘴”。也許是經(jīng)歷了風(fēng)雨的沉淀，老先生說書的聲音總是不緊不慢，卻又聲聲落地，扣人心弦，讓人不自主地全身心投入：同唐僧西天取經(jīng)，隨岳揮師北上，與孔明笑分三國，看包公巧破懸案，觀黛玉葬花觀園……也正因如此，前來茶攤聽老先生說書的人很多，其中自然也有小時(shí)候愛聽故事的我，小口小口地嘬著手中的茶，等待驚堂木“啪”地一響，等待著老先生一轉(zhuǎn)身，一挑眉，一揮袖，將我們帶入如夢如幻的世界……

后來，我也長大了。隨著背上的壓力越來越重，那個兒時(shí)經(jīng)常光顧的茶攤早已不見了我的身影，那曾圍繞在我生活中的說書聲也已逐漸遠(yuǎn)離……盡管如此，但還是聽到了一些風(fēng)聲——老先生把他那沒出息侄子安置在了小茶攤，靠賣藝為主。只不過，賣的不是說書……

難得的午后休息，我在網(wǎng)上閑逛著，不小心點(diǎn)開了一篇文章。文章寫是一位唱京劇的名角兒的滿腹牢騷：什么現(xiàn)代人越來越不珍重祖先傳下來的東西啊，不懂得欣賞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精髓啊，像京劇、轉(zhuǎn)碟、皮影、說書……說書?。课冶牬罅搜劬?，腦海里滿是老先生身穿藍(lán)馬褂在意氣風(fēng)發(fā)說書的摸樣，他不會也……不行，我一定要去看看！扯過外套，我出了門。

雖是灰慘灰慘的天空，但與兒時(shí)的記憶一樣，許多人圍在那個以前茶攤為老先生說書方便而搭的小高臺旁。呼，太好了，老先生還在，我松了一口氣。想著，既然來了，不如聽一回老先生說書再走。奮力擠到人群前，卻只見一個正在玩魔術(shù)的年輕人——老先生哪去了？

左尋右問，全都是一知半解，或干脆一問三不知，最后還是一個經(jīng)常在茶攤附近擺攤的菜販子告訴了我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自從老先生的侄子來了之后，聽老先生說書的人越來越少，茶攤的老板娘甚至還威脅他如果再沒有更多的客人來就趕他走——當(dāng)然在這期間，也有人勸過老先生別再說那些老掉牙的故事了；更有甚者為他打抱不平，叫他把侄子趕走之類的……但老先生的脾氣大家也清楚，難得固執(zhí)，我行我素，甚至還覺得自己一大把年紀(jì)了還和一個小輩爭，老臉哪掛呀……結(jié)果，可想而知。

被趕走了?。咳绻覜]記錯，老先生一生可是靠“嘴”吃飯，這可怎好？我下意識地一抬頭，卻見一個老人穿著幾乎都看不出顏色的破馬褂蜷縮在一個角落里，面前有一只小碗，里面有零零碎碎的幾塊錢——是老先生！

我快步走過去，摸遍口袋卻只有20塊錢，我將它放到碗里，道：“老先生，您……還好吧？”

聞言，老先生緩緩的抬起頭來，渾濁的眼睛打量我好久才認(rèn)出我來。用力地張了張嘴，仿佛想對我說些什么，卻沒有聲音。該不會……我頓時(shí)想到菜販子那段讓我半信半疑的話：

“被趕出去，老先生就以乞討為生。本來，多少總會有那么幾個聽過老先生說書的人給他那么一點(diǎn)錢，維持一下生計(jì)?？衫舷壬彩莻€有骨氣的人呀，盡管說是乞討卻也不肯白拿被別人的錢，硬是要拉別人來聽他說上一段。可他的故事也就那么多，早就聽遍了。久而久之，就再也沒有人敢給他施舍了。而那沒出息的侄子雖然賣藝賺了點(diǎn)錢，卻也被他沒幾天揮霍掉，哪顧得上老先生呢？再后來，這老頭子干脆就瘋了，居然自己弄啞了自己的嗓子……”

似乎是明白了我的不解，老先生再次動了動嘴。這次，我不再聽，而是看。

“你喜歡聽我說書嗎？”

我點(diǎn)頭。

“那為什么……”沒有人來聽我說書呢？干癟的嘴唇一張一合，不用細(xì)想便可感知的無止境的迷茫絕望。

“……”

那一刻，我無言以對。卻也明白了老先生弄啞嗓子的原因不是他“瘋”了，而是因?yàn)樗娴?mdash;—

太愛說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