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有些涼了。
我沉重地呼吸,這夜于我,是一個孤獨的掩蓋。我的房間不算很大,卻是安身立命之所。異國他鄉(xiāng)的午夜,總不免有幾分凄清荒涼。一顆焦灼破碎的心,如何經(jīng)得起歲月的打磨。漂泊是游子的宿命……
黑夜中忽然一雙眼睛,閃著喜悅的神情向我湊來。——黑子,那條淘氣的狗。我曾抱過它,用巴掌拍過它,那條厚實安穩(wěn)的大狗??醇易o院是它的宿命。白日里看著天空,那云似雪,冷冰冰的,看得人心里發(fā)涼。黑子在云里露出那顆黑不溜秋的腦袋,搖著尾巴,上竄下跳。倘若你蹲下來,把手伸進云里,它必定會把爪子搭在你的胳膊上,或者是你的肩膀上。這欠揍的家伙!
它見到家人就歡喜,蹦來跳去,似乎一刻也閑不住。是的,一條被拴上的狗,鐵鏈奪去了它的自由。家是它感情和生命的依托。它孜孜不倦地守著自己的家,賊人的猥瑣詭異怎么能逃得過它生來練就的火眼金眼,和一雙在風(fēng)中自由舞動的靈敏耳朵。它把自己的狗生無私地奉獻給了這個家,它不計報酬,因為它的骨子里對這個家有著深切的依戀。不像矯情的貓兒,它從不計較伙食的好壞,粗茶淡飯一樣可以讓它忠誠地與這個家休戚與共。這是真正的一家人才有的情感。所以,很少聽說有把貓看成一家人的,但是人們卻常常把狗當(dāng)家人。
狗會老的。有一天它也會咬不動骨頭,那是因為它很累了,它為這個家日夜不放松地守衛(wèi)了一輩子,是的,也該歇歇了。狗生雖如此透著光輝,但是也有不能夠壽終正寢的狗。多少雙貪婪的眼睛流著涎水,對狗的身體的營養(yǎng)與美味虎視眈眈。于是,那狗便在油鹽醬醋的洗禮中,在腦滿腸肥的高等動物的五臟府中,享受著酒水的沐浴,隆重下葬。終于皆大歡喜,當(dāng)真是哀榮極了。瞧,狗的主人是這樣的英明偉岸!
黑子是在一個夜晚忽然認不得主人,狂吠幾聲,倒在了自己的狗舍旁。后來人說是急性腦膜炎。這條調(diào)皮而又勤懇的狗,永遠沉沉地睡去了。我常想,能夠死在自己家中的狗是幸福的。就像人的落葉歸根,家對于狗來說,始終是依戀不舍的。但是有的狗卻在途中被主人拋棄了,流浪街頭,成了人人喊打的野狗;有的狗被倒手賣給另一個人家,它的心遺落在原來的家,身體卻被割給了現(xiàn)在的家。狗的內(nèi)心該是多么哀傷!
狗是人的狗,人的一個念想決定著狗的命運。情人們彼此愛到深處時,總喜歡說:下輩子還做你的男人/女人。我想,倘若狗會說話,它能夠飽含深情地說一句,下輩子,還做你的狗!我想,對于狗的主人來說,該是多大的幸福與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