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開那本珍藏許久的相冊,周角已微微泛黃,被歲月磨出了虛線,落下了斑駁的印跡。在那相冊中夾著一張黑白照片,上面有一個和藹可親的人,那就是我的外婆。外婆那飽經(jīng)滄桑的臉上,露出了憨憨的、靦腆的微笑,褶皺的皮膚隨著嘴角的上揚而緊繃,有種說不出的可愛。我定定的望著它,讓我再也控制不住眼淚,記憶也如風般飄向了遠方……
小時候,我是個長發(fā)妹,常住在外婆家。每天清晨掛著鑰匙,背著沉重的書包穿過巷子時,總有倚門坐在木椅上的老太喊道:“丫頭兒,頭發(fā)那么長,都快拖地了。”我撇了撇嘴,心中念道,還不是我那固執(zhí)的外婆,厭人得很。外婆有長發(fā)情結,對長發(fā)有著不可言說的喜愛,可能還保有著“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的封建陋習。每當我提出剪發(fā)時,她總是不容置疑地罵道:“小孩子家家的,哪有那么多小心思,不許剪!”她嚴肅板臉的模樣真令人害怕,讓我退卻,可心中仍有計較。因為這一把累贅,我的費力地梳著,洗發(fā)也很麻煩,因此,這一苦差事就落到了外婆的身上。
傍晚,夕陽籠罩下,村口一片靜謐安寧,橘紅色的陽光滲過茂綠的枝葉間的縫隙,大地變得光影斑駁,在天地間映出一幅金燦燦的油畫。外婆坐在板凳上,將兩滴頭油在手心搓勻,從發(fā)尾往上抹到頭頂,用她那枯樹枝般的手指在我的發(fā)間來回搓著。搓時,再舀上些許清水,混雜著頭油,再用梳齒一梳到尾,趁勢將頭埋進裝有清水的盆中浸一浸,重復幾回,再細心地用毛巾裹著我的頭發(fā),最后,由上到下,按順序地幫我擦干,原本凌亂如茅草的頭發(fā),就變成柔光順發(fā)的黑鍛子了。
后來,我被接到了父母的身邊,遠離了外婆,剪了那烏黑的長發(fā),變得干凈、清爽,心里卻有了一處空落。并從那時起,就再也沒有人為我洗頭了。
歲月悠悠,時光流轉,記憶站在一米外的光陰,朝著我點頭微笑。一個個無光夜里,我總會想起外婆為我洗頭的畫面,對她的懷念也就越深。在她風霜過后的暮年,她用她幾十載的愛濃縮成了一次次的洗發(fā),伴著白發(fā),走過一生。外婆那純真的笑臉,藏在說罵中細膩的愛,讓我懂得了人世間點滴的美好。而那個曾被外婆強迫留長發(fā)的小孩,再也無悔她這一生最寶貴的收藏——暖暖的記憶,深深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