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怎樣的一雙手?干澀的時間狠狠的擠進皮膚,勾勒出衰老的皺紋,比古銅更沉重的顏色上猙獰的盤虬著的血管,粗大的指節(jié),粗糙的繭子。面對這樣的一雙手,我卻不敢伸出我的手。
現(xiàn)實的距離和長久的時間似乎真的可以使親緣談薄,猶記幼時爺爺奶奶的寵溺,但仍是無法深切的感受到了,就如旁觀他人一般,記得那份滋味,卻無法去體會,頓時一種無力感升上心頭。
我站在父親的身旁,束手斂袖,低著頭,是乖巧,亦是疏離。耳邊響起的是姑姑嬸嬸們的夸贊,家鄉(xiāng)的口音,在我聽來,卻是生澀而怪異的。爺爺站在一旁,渾濁的雙眼中藏了些什么,很深,很沉,讓我有點透不過氣,這是第一次會面,我甚至沒有開口聊一句家常,伸出手,來一個擁抱。
再一次會面,不知是哪個節(jié)日。父親摁住我的雙肩,我向爺爺恭恭敬敬道了聲好,老人的身子有些顫抖,伸出手揉了揉我的短發(fā),我沒敢抬起頭,支支吾吾嘟喃了幾句,轉(zhuǎn)身便跑出去玩了。在離別的時候,我頓了一下,伸出手,向車窗外揮舞了幾下,看見守在門口的爺爺眼中,似乎泛起了淚花。我有些哽噎,淡淡的苦澀在胸廓中蔓延開來。
又是端午,我跟隨者父母回到鄉(xiāng)下。堂屋中坐滿了親友。我背著包走了進去,父親將買好的禮品放在一旁,我揮了揮手向爺爺打了聲招呼,老人跛著腳一步一步的向我走來,僅是看著就讓人心焦,我趕忙迎上去,伸出手打算扶一扶老人,但他卻很激動地握住了我的手,粗糙的大手磨礪著我的手。那雙手缺乏熱度,缺乏力量。卻是很細致的仿佛是想摸清我手上每一道紋路一般。
老人騰出一只手在口袋里摸索著什么,掏出一個紅包,往我懷中塞,口中不住地念叨著,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我抬起頭,望著眼前弓著身子,佝僂著背的老人,心中泛起酸澀,沒有錯過那雙濁黃的眸子中閃過的欣喜。
總是有分離,我坐在車上,半開著車門,老人站在身旁,半晌無言。老人摸我的頭道:“要好好學習。”又頓住了,不知再要開口說什么了。
我大聲應了聲知道,又想起什么,在老人耳邊道聲節(jié)日快樂。伸出手抱住了老人。
車子在向前行駛,越過松林,但隱約可以看見那昏黃的燈光,那仿佛一伸手就可以觸及的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