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習慣性地回過頭,看大概是45°角的那個女孩,她睡著了,劉海披下來,蓋住了眼睛。
“喂喂!”我叫她,要知道現(xiàn)在是物理課,而她竟然在睡覺。
她聽見我叫她,緩緩抬起頭,然后露出一個很淡的微笑,淡到透明的感覺,我突然就喜歡上了這個笑容。
其實她在課堂上睡著是很平常的事情。她總是十分懶散,我則會在老師經(jīng)過時叫醒她,并且把筆記本塞給她。
她常常會和我說起在午后的小睡。陽光很暖和,暖到人容易疲倦,學校的木桌子很舊,幾乎可以嗅見木頭的清香,這樣的環(huán)境下睡著真是很舒服。而我不在課堂上睡覺,惟一喜歡的,只有她的那個透明微笑。
我從來不在課堂上睡覺,她說我是很乖的學生,認真聽老師講課,寫作業(yè)或者抄筆記。她也說過,我隱藏了很多的東西。
她叫我兔子,而我叫她小魚。兩種不同的動物,十分不同。而小魚卻說,我們十分相像。
我想,在學校是沒有人會說兔子和小魚相像的,他們會說兔子是成績優(yōu)秀,笑容平淡,表情安穩(wěn),眼神柔和的女孩,這樣的女孩你也許天天都見,而小魚是成績平常,笑容張揚,表情豐富,眼神流轉(zhuǎn)的女孩子,她們怎么能相像呢?她們太不一樣了。
小魚早就知道別人對我們的評價,她會帶著最透明的笑容說,你這個八面玲瓏的家伙,你這個變色龍。而我則搖搖頭,我說那是我的保護色,我無法忍受有人為我擔心,為我失望。我無法像你那么自我。
可是她們可否知道,你只想住在一個可以看見春暖花開的地方,過沒有人可以過問的生活。我微笑著,只是并不透明。
我堅信小魚是了解我的人,就像了解她自己一樣,而實際上我們又那么陌生,我們是那么毫不相干的人。
有時候,我問她,你為什么能知道我們是相像的呢?她說,因為你曾經(jīng)的眼淚。
我想她可能是學校里惟一見過我流淚的女孩,我看到這個像透我骨子里的女孩子。在她面前我隱藏不了什么,于是,我只有流淚。我說,魚兒應該是沒有眼淚的,而我卻在流淚。她說,是嗎?魚兒真的沒有眼淚嗎?又是那樣透明的笑。
但是,就是這樣一個女孩,她卻在幾天前告訴我她不想再這樣下去了,她說她想變成平淡的我的樣子。我看著她溢著淚珠的眸子,想她終于長大了。我不知道她怎么了,但我明白她真的長大了,她終于懂了理想與現(xiàn)實的差距,終于懂了有些希望是永遠達不到的。
我打開我的OICQ,我的網(wǎng)名只有一個字,一個看似異常隨意的字:藍。我的資料里一個字也沒有,沒人知道我?guī)讱q,干什么,在這個虛擬的世界,這些也不需要知道,不是嗎?
這樣一個夏天,我打開QQ,里面沒人來,我在網(wǎng)上看文章,打開它純屬作作樣子,因為我的QQ里只有小魚。
有個人發(fā)了通知請求加我為好友,我看了一眼他的名字:Fox,于是就鬼使神差地加了他。
我問Fox,為什么要加我?他說,你的名字讓我想起安妮描寫的那個女孩安藍。我在網(wǎng)絡這頭發(fā)了一個笑臉符號過去,調(diào)皮地睜眼。我微笑地看著屏幕,是我最喜歡的透明微笑。
Fox告訴我他是男孩,僅此而已,可是我卻堅信他是像小魚一樣能夠看透我的人。
我們常常會聊一些不著邊際的話題,從學校門前的廣告牌一直說到《紅樓夢》。我會和他說,我愛的音樂,我愛的文字,我愛的男孩,我愛的小魚,我愛的一切一切……
之后,他打過來一行字:丫頭,你真是個憂傷的小女孩啊。我看著這行黑色的字,它證明了我的猜想,他的確是懂我的人。
他是惟一一個叫我“丫頭”的人,那是個帶點點寵溺的稱呼,像大哥哥叫鄰家小妹妹一樣,很親切的感覺。
他告訴我,他喜歡一些憂傷曲調(diào)的歌曲。因為他說搖滾對他來說太偏激,那樣的傷口、傷痛他承受不起,我依舊只是發(fā)了個笑臉符號過去,我想他能明白什么意思。果然,他回了一句話:“你和我想的一樣,喜歡這樣的音樂。”我笑著對他說我的未來,我說,我大學以后會去學吉他,在北大未名湖畔彈吉他的感覺一定很好。我說我很喜歡吉他的音色,那是我認為最純凈的音樂。我還說,我討厭鋼琴,因為小時候?qū)W過幾年,它系絆著我太多的自由。
我說到這時,F(xiàn)ox回了話,他說他小時候?qū)W了幾年二胡,那時認為二胡是世上最討厭的樂器,可是現(xiàn)在聽見二胡的聲音,卻有一種無端的懷念。他說,也許有一天你也會有這種感覺的。
我說,什么感覺?滄海桑田?
他說,是的,恍若隔世。
我一直不明白Fox和他有什么關系,一天問他。他說,因為我總是讓所有認識我的人認為我很快樂,可是你知道,我有那么多的憂郁。我突然想起了現(xiàn)實中的自己。我發(fā)了一句話給他:狡猾的狐貍,你的保護色用的很好呀!他很快發(fā)了話給我:是呀,你不是也一樣,小丫頭。我愣了一下,突然又笑了,他真的是很狡猾?。?/p>
一度,他都是我QQ里除了小魚的惟一一個人,陪我說一些我們可以互相明白的事情。終于有一天,他從我的QQ里消失了,沒有道別,沒有任何一句話。
我依舊微笑著,早明白這個結(jié)局,從我看見他的名字那刻就知道的,而他已經(jīng)陪我度過了一段真實的時光,不是嗎?
如今的我,會想一些,關于未來的事。比如我一直夢寐以求的北大,比如我一直夢寐以求的吉他。
這時,我遇見了她。很大的棉布T恤,深顏色的,淡色的粗布褲子,光腳穿球鞋,抱一把吉他,頭發(fā)用帶小球的發(fā)飾扎得很高,還有臉上溫暖的神色。她坐在站臺邊的椅子上等車,隨手撥弄吉他的琴弦,隨既露出透明的微笑,淡淡的滿足。
突然,她等的公車來了,她跳起來,上了車,車門關上時,我最后看了一眼那充滿陽光的背影。
我在想,是否七、八年后,我也會變成這般模樣,我理想的模樣,帶著滿足的神色穿過北大的花園,樹木?我突然笑了,我對自己說,真希望如此。
你看見了沒有,這就是我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