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竟到了夏歷的十月,冷雨瀟瀟,西風吹寒。今年的秋天,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溜走了,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細細想來,仿佛也沒有留下任何的記憶。
往年到了秋天,我總會有很多感觸,唯獨今年,她去得如此快,如此靜,如此孤單寂寞。
恰如獨自一人的我的心情。
秋風秋雨也來得少了,秋天秋云也去得快了,秋天的樹葉枝椏也禿得早了。一晃眼,已是立冬時節(jié)了。
清晨與往常一樣起床,簾幕低垂,室內(nèi)燃著徹夜不熄的燈;開門便鉆進一股襲人的涼風里,放目四望唯見漆黑茫茫,殘月西墜,遙星如點,真?zhèn)€“天階夜色涼如水”啊!
四周靜寂漆墨,蟋蟀早遁去了蹤跡,消匿了平日里喧囂的振羽嘶鳴;寒蟬也早沒了氣息,估計早就隨著七月流火變成衰氣;庭院里的綠竹兀自靜靜地佇立著,節(jié)外生枝依舊堅守著歲寒不凋的神氣;滿院的落葉被暮秋早露打濕得軟軟的,踏上去再無了簌簌的聲息;院庭一角的梧桐樹的枝椏突兀地直刺著如穹的天空……雖不到“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的隆冬,卻也早不見“高鳥黃云暮,寒蟬碧樹秋”的景致了
我不忍心驚醒睡夢中的家人和前鄰,躡手躡腳地走在秋的懷里,不敢大聲喘息,再輕手輕腳地打開門鎖,慢慢合上門,細細落了鎖,走在坎坷起伏的喘著泥土氣息的胡同里,四周依舊靜寂闃然,一側(cè)的木門里偶爾傳來三兩悶聲悶氣的犬吠聲,是慵懶的狗兒不愿離開溫暖窩兒的動靜,再不像秋高氣爽時的精氣神兒了。
到處鋪滿了夜里落下的葉子,有的靜靜地躺在地上安眠,有的懨懨地在墻腳里縮蜷,有的搖搖地趁著風兒微顫,有的悄悄地飄在枯草上蕩著秋千……讓人不由慨嘆:悲哉秋之為氣也!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
喜歡深秋時節(jié),一癡人持一黃卷,披著林間紛紛落葉,吟著“書卷多情似故人,晨昏憂樂每相親。眼前直下三千字,胸次全無一點塵”,悠然視聽“樹樹秋聲,山山寒色”,忘卻人間俗情;抑或肥衣輕裘涉足“荊溪白石出”,托腮凝望“天寒紅葉稀”;抑或乘舟入洋,游目騁懷,一睹“遠岸秋沙白,連山晚照紅”;抑或露宿郊外,清霜微起,一覺醒來,張目便是“山明水凈夜來霜,數(shù)樹深紅出淺黃”……但我都不能夠,我只能望著我的秋,漸漸消遁,遁入無形。當我伸出雙臂,擁入懷的只有絲絲涼意……
喜歡在暮秋傍晚時分,獨自倚著窗兒,細數(shù)門前朵朵秋雨落下的水花,任心兒隨著點滴綻出美妙的奇葩;或是清秋晨曦時刻,凝視著玻璃,看著窗上千姿百態(tài)絕不雷同的霜花,用手指輕輕地在上面刮擦;或是霜凍的日子,俯著身子,掬著雙手,在早已枯黃的絲瓜架下,摘下一串串造型玄妙的冰花,緩緩的一吹,看她們紛紛地揚起,幽幽地落下……但不可能了,秋已去,在這“秋陰不散霜飛晚”的時候,我只能“留得枯荷聽雨聲”嘍……
“秋風蕭瑟天氣涼,草木搖落露為霜”,難道這造物主的脾氣一如既往,亙古不變。為何到了暮秋,便再無春夏生氣,你不是說“荷盡已無擎雨蓋,菊殘猶有傲霜枝。一年好景君須記,正是橙黃橘綠時”嗎?為何在這秋去冬來的時刻,只覺得日暮蒼山遠,樹樹皆秋色,你不是說“芙蓉露下落,楊柳月中疏”嗎?
秋啊秋,你為何忍心舍我而去,讓我難有“秋日勝春朝”的感覺,更難勾起我“晴空一鶴排云上”的豪情了;秋啊秋,你這樣無情舍我而去,即使再有“人煙寒橘柚”的炊煙,也不能見到我“秋色老梧桐”的勝景了。
再見了,我心愛的秋!
我愿意用生命中的春夏冬,置換得一個一世的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