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花。
或驚艷風華,或嬌美可人,或清新淡雅,或明媚熱烈。
然則花,大抵仍是在骨子里柔弱著的?;ㄓ猩钜猓鎼?,永恒;亦有背棄,原諒。或許此般柔弱之美,正合了人們一點虛涼的心意。
有花桔梗,極纖弱的一枝,和暖的白,只在瓣尖略略暈紫,恰如女子的淡雅腮紅。初識她是在銀幕里,男生捧著一大把桔梗花,他說桔梗花象征永恒的愛。世上哪有真正永恒的愛呢?但桔?;▍s是盡心盡力的。二月中旬就插在瓶中的三兩枝,疏于照料,卻到三月中旬才見枯萎。
想來,原是此花生來柔順,盛極之時亦不弱不禁風,反倒默默地鮮活了下來。所謂永恒的愛,也當同此花般細水流長罷。但畢竟還是謝了下來?;ò瓴灰姲l(fā)黃變枯,秀斂地開放的朵兒已深深垂首,惹人憐惜。細細一咀嚼,又并不是憐惜而已。
人生一世,心境何其之多,正是那些個大悲大喜,成就了一生的精彩與回味。然而也有一種特別的情致,譬如桔梗凋亡之時,便格外令人有難以言說的情感。像一個透亮的空間,充斥著悲涼,卻薄而又薄幾乎無可察覺。
這種感覺,時刻陪伴著我。有時突如其來震撼心靈,有時卻在其后很久才細細體味得到。早春的細雪。夏日濃烈的明亮里隱隱散發(fā)出的香氣。池邊孤單的一樹白梅。高原稀薄透亮的空氣中,仰望遙遙的樹梢和逼仄的清澈。寂靜的世界里,惟有煙花獨自綻放,多少個靈魂的寥落,換來一夜不眠的璀璨。
桔梗也入藥。黝黑黝黑的一袋,先進機器熬制包裝,不變的是它苦澀而甘醇的神韻?;ɑú莶?,到底讓人覺著古樸自然。
那一份悲涼之心,卻愈加濃重了些。
顰兒之于寶玉,是看得見摸得著。萬分真切的一個林妹妹,卻得不到,自然叫人生生涌上一股子悲戚。
愈是真切的而得不到,愈是傷感得深。白娘娘和許仙,在雷峰塔壓下之時也曾生死惜別,奮力地伸手去抓,想要握緊你的——然則只在咫尺,已經永隔。
便是此般無奈了,剎時心下一陣緊抽,喉頭亦是一滯,仿佛也是奮力地伸了手去,卻無法碰觸了。細小的無奈針扎一般,扎進冰涼的悲戚里,混混雜雜,在體內無聲生長,瞬時充盈了,空氣托起羽毛一樣包圍全身。
深切,而不可說。
不可說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