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愷子,你是我在一中唯一的親人了。”我對著他離開的背影喊。他回過身,給了我個鄙視的眼神,直到列車門關(guān)上,我還能透過玻璃窗看到他沒有走。
他是我的初中同學(xué),我叫他愷子。他曾很鄙視我叫他這名字,覺得我在罵他,畢竟同音的“凱子”一詞是愚蠢者的意思。但后來,他也習(xí)慣我這么叫他了。
初中畢業(yè)后,他直升本校,也就是一中,我為了追自己的夢想,去了七中。可無奈,在追夢這條路上,越走越累。我曾和愷子在電話里抱怨過,說自己好累,他云淡風輕地說,累你回來呀。我問他,那我回來看你好不好,他沉默了會兒,說,學(xué)校四點半放學(xué)。
我知道,他一定希望我來看看他。
七中三點半放學(xué),我急急地收拾包,安排好別的事,沖進地鐵站,在地鐵上看著鏡子中的自己,一邊收拾著自己以前從不在意的儀表,一遍問自己,自己有沒有變,會不會已經(jīng)被認不出了。
而我在一中看到曾經(jīng)那些朋友時,我知道自己多慮了,不管我變得怎樣,他們眼中的我永遠是曾經(jīng)的我。我說些煽情的話,一個一個女孩子抱過去,她們也緊緊抱住我。因為畢業(yè)有一年了,平時繁忙的生活讓我很少聯(lián)系他們,她們抱著我,帶著失而復(fù)得的珍惜。
但面對看著我的愷子,我說不出一句煽情的話,我對他永遠不用在意些什么,我們像兄弟一樣。也不說什么好久不見,上去第一句話就是,嘿愷子,交女朋友了不。他做出一副相聲里吐槽的樣子,踢了我一腳,說,我去你丫的。
我說,可不帶你這樣的,我們不是約定過嗎,誰先結(jié)婚誰要請客沙縣小吃的十籠蒸餃啊。
愷子說,這么久的事你還記得啊,再說了,你咋就知道我要請客呢,說不定是你先呢。
兩個人就這么看著對方,哄笑出來,別人都不知道我倆在笑些啥。
原來,我們都還是老樣子,一點兒都不成熟。
我記得以前,我倆因為順路,總一起回家,坐地鐵也好坐公交也罷,都全看心情。回家一路上就聊些有的沒的,瞎鬧,瞎做約定,到現(xiàn)在也沒兌現(xiàn)過,有忘了的,有不想做的。就請客這事兒記得特清楚。
學(xué)校門口有家沙縣小吃,以前初中總是4點半下課,倆人磨磨唧唧的就拖到五點才出校門。沙縣小吃的老板娘總在那時候,把高高一摞蒸籠擺在門口爐子上蒸,這香氣飄得可遠,每次路過又都是饑腸轆轆,忍不住去買吧,手頭又不寬裕,吃了又怕回家吃不下,怕被媽罵。
“老板娘,麻煩打包一份蒸餃,兩雙筷子。”
“好嘞。”
我倆就打包一份,邊走邊吃,解解饞,還省點錢。
我特懷念當時那些日子。覺著朋友就是這樣,不分性別,不在乎是誰。
愷子帶我在校園里又逛了圈,說是離開后的一年里,造了不少新東西。我調(diào)侃著,果然學(xué)校就是不愛我,一畢業(yè)就裝修,一走就換掉丑的讓人老是吐槽的校服。他也是笑,邊走邊罵校長,還講些以前的事兒。
“你還記得教我們數(shù)學(xué)的老留嗎?”他說,我點頭,那是我們的副校長,我們以前作為重點班數(shù)學(xué)實在太差,就派了老留來教我們數(shù)學(xué),他姓陳,卻因為老是把學(xué)生留到很晚才得了這名兒。
“他現(xiàn)在去教預(yù)備的數(shù)學(xué)了,前段時間在辦公樓看到他,他還說,”愷子學(xué)著老留的語氣,一本正經(jīng),“我錯怪你們了,你們絕對不是我教過最差的班級!”
又是一陣哄笑。但走著走著,我就不想走了。
他問我你怎么了,我搖搖頭,就大把大把眼淚掉下來了。反正他見過我的糗樣也不少了,但他還是有點擔心。
他嘆了口氣:“哎,我是說真的,你要是不想留在那里,就回來吧,一中一直向你開放的,當年老留不是還問你要不要留下來,你還給拒絕了……”
“……我也想啊,可我,也怕回來啊……”
“我怕所有人都變了,變陌生了。我也不舍得離開那里,畢竟……當時不顧別人反對要去的人是我自己啊,怪不得別人。”我擦干了眼淚,像沒發(fā)生過一樣。
他沉默了一會兒,拉了拉我,說回去了。
出了校門,自己一溜煙兒就跑了,他在原地看手機等我,我回來的時候,拿著一兩蒸餃,兩雙筷子。蒸餃因為剛出籠,散著熱氣,晶瑩剔透的,還流著湯。
“我請客,一起吃吧。”
像是初中時候一樣,其實,我們都沒變吧,還是喜歡吃蒸餃,還是喜歡瞎聊。蒸餃還是好吃,老板娘還是喜歡笑著打包好遞給我,說聲下次再來。
“其實你也不容易,為了所謂的夢想,跑那么遠,明明初中那幫子人大多都在本校的。”他突然就這么說。我一笑,有點釋然的樣子。“因為是夢想吧,做夢都想!”我對他說。
他在我之前就得下車了,臨走前,我還惦記著那個幾年前,那個最后的約定,說好的誰先結(jié)婚要一口氣請十籠蒸餃的。
“愷子,你是我在一中唯一的親人了。”我說。
我記得他的回復(fù)。
“你下次回來,我請你吃蒸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