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看到那些無奈的茶客們,我就想起了延安。
因為只有一條路可以走,所以你不可避免地要面對眼前的一切,你要試著讓自己去喜歡上它,延安說,不然你將會走得很疲憊。
我看著延安,他苦笑著搖了搖頭。可是我也辦不到,這太難了,他說。
我已經(jīng)想不起我們是什么時候開始沒有了快樂。似乎這樣的日子過了很久,頭上烏云密布,壓抑,看不到溫暖的陽光和自由的云彩。那些無憂無慮的日子就這樣離我們越來越遠。我們只能在回憶中體味,不斷地去想。于是那段回憶漸漸化成心上的一道紋路,無法恢復平整。
我們也漸漸變得無聊,變得麻木。
當我們還是孩子的時候,都很快樂。我們兩家都在醫(yī)院的大院子里,院子很大,種著一片一片的花花草草,還有一個不大的池塘,里面養(yǎng)著一些個頭很大的金魚,天天神情淡漠地游來游去。我和延安就坐在池塘上面的亭子里一臉興奮地看著池塘里的水;或拿著一條繩子,在另一端系上自認為可口的食物,浸在水里。在池塘邊上安靜地坐一上午,直到失去耐心,于是拿著石子投向池塘,一群的魚一下散開了,很有種成就感,然后一邊呵呵地笑著一邊繼續(xù)往水里投。后來就會發(fā)現(xiàn)對方濺起的水弄濕了自己的衣服,便去找更大的石塊以激起更大的水花來報復。往往到最后便發(fā)展成兩個孩子之間的水戰(zhàn)。嬉笑著,咒罵著,在寧靜的醫(yī)院里回蕩。每每這時,一個滿臉怒氣的老人便會出場,干什么呢,說你們呢,對,就是你們兩個,出去,都給我出去,別在花園里鬧,聽見沒有,快!無奈,于是兩個小孩不情愿地低著頭走出花園。但第二天又會準時出現(xiàn),樂此不疲。如果是夏天,就會拿兩個用來裝針劑的空盒子去捉蜜蜂?;▓@里的花開得很大很漂亮,延安和我各自尋找目標。見到蜜蜂的話,就一下子把整個花都扣在盒子里,然后再從縫隙里將花拽出來,花瓣落了一地。一只蜜蜂弄到手便會犧牲一朵花,到最后滿載而歸的時候,沒有人會回頭看一眼身后那一地的花瓣。這個主意是延安想出來的,曾經(jīng)讓我們很是興奮。一盒子的蜜蜂最后還是要放的,感覺夠了,便會將各自的盒子拋向空中。兩個裝滿蜜蜂的紙盒在空中打開,“嗡”的一下,滿眼的黃色。這時我們就會笑著趕緊跑開。我從來沒有被蜜蜂蟄過。延安曾經(jīng)對我說他被蟄過呢,很疼。然后亮出傷口給我看,一臉的得意。
花開花敗。我們繼續(xù)著那些簡單的快樂,一點點地長大。
上了初中,我依舊是沒心沒肺地笑著玩,可是身邊卻沒有了延安。媽媽經(jīng)常會對我說你這孩子怎么一點上進心都沒有,你看人家延安成天在家學習連門都不出,你有人家的一半我就謝天謝地了。延安的學習成績真的很好,是我想到不敢想的那種好。但我一點都不羨慕,我了解他。當我和一幫孩子為了爭一塊能踢球的空地而罵得不可開交時,當我捧著本書躺在花園的草地上時,會看到延安背著大大的書包往返于各個學習班之間。他看到我,總是會苦笑一下,然后聳聳肩走開。這就是那個想我炫耀被蜜蜂蟄了傷口的延安。我看到他的疲憊和寂寞。
延安以全優(yōu)的成績考上了高中,我也很勉強地進了高中。
現(xiàn)在我們早已沒有去那花園了,不知道還有沒有蜜蜂在飛、金魚在游。我也漸漸地學會了三年前延安就有的那種苦笑。我想在我們面前會有一個更大的花園,而眼前卻只有這條路可以走。我們不甘,卻又無奈,只有咬著牙挺過去,那兒有更多的花更多的蜜蜂在等著我們。
我們不可以因為一杯茶就放棄前面的路。因為路必須要走,所以茶不得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