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好,千鐘美酒,一曲《滿庭芳》。
自記事起,江南,便占據(jù)了我心中最柔軟之地。紅塵無韻譜殘章,而江南,便是最美的一章。
詩中江南,總是靈秀而美好的。兒時(shí),母親的吟誦之聲時(shí)時(shí)回響耳邊,“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再后來,玲瓏錦繡的詩句,引我神游江南。“落日碧江靜,蓮唱清且閑”, 這是江南的黃昏歸舟;“亂石驚灘喧醉枕,淺沙明月入船窗”,這是江南的月明江渚;“花開紅樹亂鶯啼,草長平明白鷺飛”,這是江南的草長鶯飛……詩中江南,無盡美好,以沾染微微桃花香的妙筆,于我心中,描繪一幅柔情縈繞,淡彩生煙的畫卷。江南,我心向往之。
相比詩中江南,我更期盼眼中江南。期盼心念迭生的江南,如之間化雪一般,能夠觸及,不再渺遠(yuǎn)。
可是,眼中江南,似乎與詩中江南不太一樣。
游江南,正值初夏,信手翻了翻手中書卷,正是“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的好時(shí)節(jié)。心中那繪滿江南景致的畫卷展開,“荷葉似云香不斷,小船搖曳入西陵”,輕輕嗅,仿佛還真能嗅到淡然荷香。
踏上江南的土地,我卻大驚,眼中江南,竟全然不似詩中江南。對照著心中的畫卷,細(xì)細(xì)描摹,卻繪不出詩中江南的輪廓。
心中楊柳和風(fēng),卻變作塵囂難卻;心中波澄渚靜,卻變作塑料隨水;心中紫筍如編,卻變作高樓林立……本以為,江南,早已妝罷,靜靜地在那兒等我??晌?,卻早已遺失了她。輕輕嗅,似有似無的一縷荷香,被沿街商鋪的高分貝音響嚇得魂飛魄散。
江南,你這是怎么了?難過至極,甚至聽到了自己的心在抽泣。問話早已傳出,卻聽不見空谷傳音。
心中花竹橫橋、淡月疏梅、畫舸停橈、霽雪初晴的江南早已隱沒了身姿,我只好不舍地,輕輕地將心中那有著青萍幽香、麥花雪白、和風(fēng)搖曳、月明中天的江南,一層層包好,封存進(jìn)心底的小匣子,或許再不打開??磥斫?,只好屈身在我心里住上一住了。
城市總要發(fā)展,這沒有錯,可在這萬丈紅塵中留下一方詩意江南又有什么錯?眼前,亭臺水榭仍在,戲臺垂楊仍在,可我為何感受不到哪怕一絲一毫的詩意?心中詩意的江南,難道永遠(yuǎn)地遺失在塵囂中了嗎?
遺失了菜花蛺蝶的江南,是寂寞的;遺失了熏風(fēng)裊娜的江南,是狼狽的;遺失了燕舞鶯啼的江南,是不靈動的!抬眼望,秦淮實(shí)力,在人來人往后,換了脂粉,更添不知多少污水……
眼中江南,心中江南,竟如參商,永世不得重疊么?
引歌長嘯,且在塵囂不絕中覓一縷荷香。
不系歸舟,且由他山河載酒,帶我去尋一方純凈江南。
曾記否,千樽綠蟻,一曲《憶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