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50年代,曾傳出一條轟動美國的新聞:兩名駕駛戰(zhàn)斗機參加大西洋軍事演習的軍人,因為飛機出現(xiàn)故障,緊急降落在一座無名海島上。當他倆驚魂未定地鉆出飛機時,突然發(fā)現(xiàn)了一個上身赤裸腰間僅系一塊麻布的男人,而且是個白種人。飛行員試著用英語和他交談,那人竟能對答如流。從對話中得知,孤島上僅有他一名“居民”。
兩個美國人猜測,對方一定是二戰(zhàn)時期在某次戰(zhàn)斗中遺留在島上的美國士兵,多少年來竟然不知道戰(zhàn)爭已經(jīng)結(jié)束。他倆表示,待飛機故障排除后,他們將把他帶回美國。但這個消息并未引起對方的興趣,他淡淡地告訴他們,他是因為忍受不了城市的喧囂,主動將自己放逐到這座孤島上來的。
島上有一間他自己蓋的簡陋木屋,有一口自掘的淡水井,養(yǎng)了一大群雞和一只可愛的貓。雞、貓是他當年上島時特意帶的。院里還有圈養(yǎng)起來的野免。
不久,飛機故障排除了,他倆只好告別。伴隨著他們回國,有關(guān)這個“怪人”的新聞很快見諸媒體,一時成為街談巷議的話題。有家媒體對此窮追不舍,特意派一位攝影師租了條船趕到那座小島。那個男人盡管不樂意外界干擾他平靜的生活,但還是客氣地接待了來訪者。木屋的簡陋在攝影師意料之中,但想不到的是,屋里的陳設(shè)頗有秩序。牙具沒有污漬,就連掛在繩子上的毛巾都保持在一條水平線上。有個細節(jié)令攝影師感慨不已。有一次,他喝完椰子汁后順手將椰殼扔在了院落里,主人顯然生氣了,他彎腰撿起椰殼將它拿出院子。
攝影師原以為一個自我放逐到荒島的人,生活也會如返祖穴居的野人。其實,何止這位攝影師,恐怕不少人都會這樣想。而這個人卻反駁了大家,無論他如何放逐自己,仍然保持著生命的一份尊嚴,并且不與任何環(huán)境妥協(xié)。
無獨有偶,在生活中我有幸結(jié)識過一對同樣令我感嘆的夫婦。
那天,我受命去采訪一位獲得政府表彰的盲人按摩師。19歲那年,他上山砍柴時不幸從巖頂?shù)湎聛?,掉在灌木叢中被樹枝戳瞎了雙眼。為了生活,他跟人學起了按摩,專治跌打損傷,并且摸索出一套獨特的按摩療法,給許多患者解除了病痛。為了解他,我去了他行醫(yī)的醫(yī)院,親眼見他如何工作。
按摩是件力氣活,四十多歲身材胖胖的他,隨著身體大幅度的擺動,臉上掛滿晶瑩的汗珠。他一邊按摩一邊與患者交談,每當說到開心處,伴著響亮的笑聲,兩只深深的眼窩仿佛也盛滿了快樂。下班后,他拿起盲人杖摸索著走到公共汽車站搭車回家,我也跟去了。到了他家門口,我才告訴他想進屋坐坐。開門的是他妻子,也是一位盲人,衣著雖然樸素,但和丈夫一樣漿洗得干干凈凈,褲縫也被精心地熨燙過了。
屋內(nèi)陳設(shè)很簡單,但是出人意料的整潔。當我經(jīng)過廚房時,留心望了幾眼,不僅案明幾凈,晾在鐵絲上的洗碗布也是清清爽爽的。說實話,即便在許多明眼人家里,也難見到這樣清潔的廚房。客廳的地上放著一只大木盆,他妻子歉意地說,被單還沒有洗完。我搬了一只小木凳坐在她旁邊,看著她洗。雪白的泡沫在她靈巧的手指間舞蹈,被單被她揉搓得一寸不漏。她笑道,以前鄰居見她搓洗衣服,曾勸過她不必這么用心,即使洗不干凈,誰又會笑話一個盲人呢?但她不這樣想,別人搓一遍,她會搓十遍。“我這個人很好強,洗衣服也要比別人洗得干凈。再說,雖然眼睛看不見,也不能糊弄自己”。待她抖落兩手泡沫,我和她一起將濕漉漉的被單晾曬在陽臺上。暖融融的陽光下,微風吹拂著已經(jīng)有些褪色的鵝黃色被單,它驕傲地飄動著,在我眼中,那是一面寫滿尊嚴的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