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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一麐三諫袁世凱

在洪憲帝制時期,作為袁世凱的心腹,張一麐不顧生命危險,三次諫阻帝制。勸諫雖未成功,但其直言危行、耿耿風骨,卻在當時污濁的政壇閃耀出一束別樣的光芒。

袁世凱身邊的“文膽”

張一麐,字仲仁,江蘇蘇州人。他生于官宦之家,少負神童之譽,十二歲中秀才,十五得舉人。張一麐自甲午后三次會試,皆因有親戚入闈主考,實行回避,無法參加考試。幸有1903年清政府開經(jīng)濟特科考試,張一麐被保薦入都應試,結(jié)果考了個一等第二名。張一麐以候補知縣發(fā)往直隸擢用,遂與時任直隸總督的袁世凱結(jié)下一生之緣。

袁做總統(tǒng)后,以張一麐為機要秘書。這時的各項電令、文稿執(zhí)筆都由張一麐主持,張成為袁世凱最信用的秘書。曾任統(tǒng)率辦事處總務廳長的唐在禮回憶,自己和張一麐當時被人稱為袁世凱身邊一文一武最得意的人。

張一麐為人正直,慮事皆以民國大局為重,而不以北洋一系相拘束,自視為“北洋派中的非北洋派”,對袁世凱常以正言相規(guī)勸。因此,張在總統(tǒng)府秘書中最為袁所敬畏。袁世凱本富于梟雄本質(zhì),政治手段不免涉于詭道,對于張的意見,袁雖極尊重,但也不盡用其言,甚至有時就告訴左右,這等事不要令張一麐知道。

1914年5月,袁世凱根據(jù)新約法,撤銷國務院,設政事堂,以徐世昌為國務卿,政事堂下設機要局,以張一麐為機要局長。袁世凱對張一麐說過幾次絕不稱帝的話,張信以為真,甚至對外宣稱,愿以項上人頭擔保袁無稱帝思想。

1915年8月籌安會的發(fā)起,標志著醞釀已久的帝制運動終于公開化了,袁氏本人贊同帝制的態(tài)度也昭然若揭。此前為袁所騙的張一麐也已幡然醒悟,于是才有了反對帝制的舉動。張一麐反對帝制主要是通過三種途徑,一是直接勸諫袁世凱勿為帝制,二則發(fā)動他人勸諫袁世凱,三則為勸阻以袁克定為中心的帝制派。

張一麐第一次向袁世凱勸諫,據(jù)唐在禮回憶:“籌安會成立后,登基前幾個月,袁世凱向我詢問帝制的意見。后來張一麐對我說,他和我一樣,有一天忽然袁傳他對話,同樣提出了向我咨詢的問題,要他答復。張隨袁十余年,頗得信任,因此張就委婉地說明民國既建成,再復帝制慮有未妥,話說得比我堅決。袁當時表示,張的話還是恰當?shù)?,并且還責怪搞帝制的人對政局看不透。”

張一麐唯恐自己一人勸諫,尚不足以打動袁世凱,又請袁所敬重的人士進行勸諫?;I安會宣言發(fā)表的第三日,張一麐拜訪張國淦,謂:“籌安會發(fā)動帝制,本人極反對,已向總統(tǒng)剖切言之,你何見總統(tǒng)規(guī)勸一番?”張答道:“親近如君,所言尚不動聽,如我疏遠,哪能挽回?”張一麐又謂:“總統(tǒng)平素對你頗重視,此時多有一人進言,總有用處。”張一麐安排張國淦進總統(tǒng)府會晤袁世凱。張國淦對袁談及國體問題,陳述稱帝各種不利之處,袁表示為國計為子孫計,皆不愿稱帝。張國淦辭出,把袁氏答語轉(zhuǎn)述張一麐,張謂這都是騙你之談。可見,張一麐此時已悟透袁氏真正意圖及騙人手段。

勸諫袁世凱差點挨炸彈

對于帝制派,尤其是帝制運動的中心人物袁克定,張一麐亦進行規(guī)勸,但言者諄諄,聽者藐藐。

帝制派對張則極為嫉恨,恐張反對帝制,不利于帝制運動的進行,遂以諸種威逼手段,迫張附和帝制。駐京軍警機關(guān)對張尤皆恨之入骨,曾買通其家丁,每倒一紙簍中之廢紙為五元,希望找到能夠羅織成罪的證據(jù),并散發(fā)傳單,危詞恫嚇。

有一次政事堂召開會議,列席者中軍警界武官占多數(shù),當討論籌備登基大典的時候,張一麐站出來反對,才發(fā)言,已有人按手槍怒視張一麐。國務卿徐世昌坐與張相近,見情景不妙,即起立牽引張一麐之衣曰:仲仁可隨我來。遂未終席。當晚,又有人投炸彈于其私邸,傷一架車之馬。張一麐后來回憶說:“仆自籌安會起,至帝制取消,此半年中,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當時張的處境確實岌岌可危。

10月之后,袁世凱認為在內(nèi)政外交方面已獲得足夠支持,帝制運動遂加速進行,愈演愈烈。于此緊要關(guān)頭,張一麐進行第三次勸諫,與前兩次不同,這一次是采取上呈書的形式。在呈書中,有“稱帝王者萬世之業(yè),而秦不再傳;頌功德者四十萬人,而漢能復活”等語。但此書上呈后并沒有產(chǎn)生反響,反而袁于次日下發(fā)告示,承認帝制。張后來喟嘆:“對于洪憲前事,曲突徙薪之無效,至焦頭爛額而已遲。”

袁世凱感慨:書生之見,實為治國箴言

袁世凱稱帝畢竟不得人心,引起西南地方實力派的起兵反抗,袁調(diào)兵遣將,實施鎮(zhèn)壓。隨著戰(zhàn)火綿延,北洋軍內(nèi)部卻四分五裂,甚者并與西南護國軍聯(lián)絡,內(nèi)外呼應,要求取消帝制,袁氏遂歸失敗。袁世凱召見張一麐,令他起草取消帝制令,謂:“予昏聵不能聽汝之言,一至于此。今日之令,非汝作不可。”又拿出一份起草好的稿子交張參考,并謂:“吾意宜徑令取消,并將攜戴書焚毀。”張道:“此事為小人蒙蔽。”袁道:“此是予自己不好,不能咎人。”張一麐起草好撤銷帝制令,交袁審閱,袁審閱后,將譴責帝制派的語句削去,改稱自己:“誠不足以感人,明不足以燭物,予實不德,于人何尤?”張一麐原曾警告過楊度,若袁世凱稱帝不成,會把楊度當作晁錯殺掉以謝天下。結(jié)果出乎意料,袁世凱沒把帝制派視為替罪羊,而是把責任歸于自己,張一麐感到袁“猶是英雄氣概也”。

袁世凱在取消帝制這段時期,與張一麐關(guān)系由疏遠重歸親近,有時一天召張三次談話。一次袁世凱說:“吾今日始知淡于功名、富貴、官爵、利祿者,乃真國士也。仲仁在予幕數(shù)十年,未嘗有一字要求官階俸給,嚴范孫(嚴修)與我交數(shù)十年,亦未嘗言及官階升遷,二人皆苦口阻止帝制,有國士在前,而不能聽從其諫勸,吾甚恥之。咎由自取,不必怨人。”1916年6月6日袁世凱憂憤而卒。袁死之后,張亦辭職南歸。

袁世凱稱帝失敗,方感張一麐乃真國士,其“書生之見”實為治國箴言,但為時已晚,禍國殃民之局已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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