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中,一縷黑煙穿過樹冠,老樹無力地彎著腰,枯黃的葉子輕貼在樹枝上,不時隨風而落,樹下有一座塌敗的老屋,煙便是從那煙囪中吐出的。
“媽媽,你看,老王家的樹也會抽煙。”媽媽時常帶著我去看望老王,順便照顧一下他生病的母親。
“老王,近來可好???”還未進門,媽媽便打起了招呼。
“哎,好,好。”老王撓撓頭,有意躲閃我們的目光。
其實,全村人都知道老王的情況,辛辛苦苦給人家打了一年工,最后卻被老板用幾百塊錢打發(fā)了,他老婆不依不饒跟他大吵大鬧,結(jié)果第二天背著包袱領著孩子走了,從此再也沒有回來。老母親一急中了風,如今還躺在床上。
一愁之下,老王便迷上了抽煙,一天五支,一天十支,人也漸漸頹唐起來,日子越過越窮,身子日益消瘦。
“老王,上次喝喜酒送了兩包煙,見你愛抽,就給你拿來了,別總抽那些便宜貨了”媽媽把煙塞進他的手里。
“這、這怎么好意思,那我收下了。”老王一咧嘴,露出一排參差的煙熏牙,紅著臉收下了。
后來聽說他跑到村頭的小商店,把那兩包煙換成了六包便宜煙,并說:“嘴賤,抽不起好的。”
再次去老王家,已是深冬了。厚厚的積雪壓在老樹上,你總能聽見噼噼啪啪的折枝聲,老樹顯得更憔悴了。老王蹲坐在門檻上,默默抽著煙,見我們來了,招招手,又猛吸一口。
“老太太好點了嗎?”
“哎,就那樣,不能走不能說,時不時還抹眼淚,如同廢人。”老王見自己家徒四壁,母親中風了沒錢復健,房子破了沒錢整修?;盍税胼呑拥乃幻庥行﹤衅饋恚约簠s一蹶不振。
“你都快抽到過濾嘴了”媽媽輕聲一笑。
“沒,沒。還能再抽一口。”他又重重地抿了一口。
“你還是把煙戒了吧,身體要緊啊。再說了,你把買煙抽煙的功夫花在掙錢上,也不至于……”媽媽頓時住了口,是觸及他的傷心處了吧。
老王望了望自己的家,望了望床上的母親。說:“村里的小李教了我一個法兒,可是不知道管不管用。”隨即他拿來了一個碗,摸出褲袋里的香煙,折斷放了進去,沖上熱水,攪勻。沒等我們攔,他便咕咚咕咚咽了下去,剛放下碗,額頭上便冒出了細細密密的汗珠,“哇”地一聲,沖出去吐了起來。
從那天起,戒煙便成了老王唯一的功課,每天重復著這簡單而困難的事。
“聽說了嗎?老王瘋了,他居然……”村里的七大姑八大婆展開了激烈的討論,各抒己見,各執(zhí)一詞。
遠處,老王輕快地走來,雖然身材依舊瘦小,但眉宇間多了一份神氣。
“老王,前幾天跟在別人屁股后面撿煙頭抽的那個人是不是你呀?”
“胡說,瞎說,亂說。”老王臉漲得通紅,手還不停地上下?lián)]舞。
其實大家都知道,老王戒煙了,大家都為他高興呢!
老王戒煙了,身體好了,精神飽滿了,今后的路還很長呢,他琢磨著怎么掙大錢供母親復健,怎么把家里的房子建得大一點,不如再娶個媳婦好好過日子。一想到未來是如此光明,他心里就美滋滋的,只要不再碰那害人的煙就成了。
看啊,老王家門前的老樹又抽出了新芽,是春天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