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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只眼

那是一個戰(zhàn)火頻仍的年代,也是一個危機四伏的年代;那是一個人性閃耀的年代,也是一個信仰崩塌的年代。每個人的選擇不同,結局也不同,但心懷理想、堅守大義的那個,一定可以堅持到最后……

1、死里逃生

抗日戰(zhàn)爭時期,陳松年是梅縣國民革命軍152團一連的連長,會使大刀、飛蝗石,人稱陳二絕。

這天,他們團在大洪山腳下遭遇日軍,憤怒的陳松年先是接連擊斃兩名日軍,后又拔出背后的大刀,沖入敵方隊伍中揮刀砍殺。突然,一個炮彈在陳松年身邊爆炸,氣浪將他沖出了五六米。倒地后,陳松年在迷迷糊糊中看到,不斷有人倒下,四周的一切都是血紅色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陳松年醒了過來,他推開壓在身上的死尸,嘗試著站起來,卻感到腰部有些疼痛,用手一摸全是血,他連忙撕下一塊布,包住了傷口??諝庵猩l(fā)出血腥氣和焦糊味,四周死一般寂靜。陳松年站起身,心里不斷地發(fā)問:自己的隊伍到底去了哪里?

突然,“哎……”極輕的一聲,鉆進陳松年的耳朵,他立刻緊握大刀走近發(fā)出聲音的地方,猛地一腳踢開兩具尸體,舉刀就砍。就在大刀落下的時候,這人大叫:“別、別,連長,是我,我是二蛋。”

二蛋是陳松年兩年前招的兵,兩人關系不錯。原來,在戰(zhàn)斗中,二蛋被炸傷了后背,當場暈了過去。

見自己還有兄弟活著,陳松年喜出望外,一把扶起二蛋,扯下一塊布替他包扎好傷口。二蛋邊呻吟邊苦笑著說:“連長,沒想到閻王還不想收我們做女婿。”

陳松年笑罵道:“臭小子,成天就想著找媳婦!先坐會兒,我看看還有沒有兄弟活著。”

在死人堆里,陳松年來回找尋了三遍,都一無所獲。他從地上散落的背包里找到幾盒罐頭,回到二蛋身邊,長嘆道:“看樣子咱們團吃了敗仗,死了不少人,我們連只怕也死了三四十人。”想起和兄弟們一起訓練、一起殺敵的情景,陳松年心里一陣悲傷。過了一會兒,他將手里的罐頭撬開,遞給二蛋。很快,兩人狼吞虎咽地吃完了幾盒罐頭。

兩人都是些皮外傷,休息了一會兒后都覺得沒有大礙了,就想著趕緊去找隊伍。陳松年記得隊伍本來是開往大洪山南邊的沙河縣休整,結果在途中遭遇了敵人,隨即扶起二蛋向南而行。二蛋就是大洪山里長大的,一路上說起了大洪山的情況。

這大洪山方圓八百里,山勢險峻,路兩邊全是懸崖絕壁。當?shù)亓鱾髦痪湓挘?ldquo;百條溝,千道澗,一腳踏錯處處險,千險萬險抵不上三只眼。”

二蛋說起這句話時,陳松年來了興趣,不知道這“三只眼”指的是什么??搓愃赡曷牭闷饎?,二蛋又接著解釋。

“三只眼”說的是大洪山的土匪頭子徐天奎,年紀不大,也就二十多歲,可當?shù)厝硕挤Q他為三眼奎爺。徐天奎十歲那年,不知什么原因家里突遭變故,父親慘死、母親失蹤,他孤零零的一個人,整天混跡在大洪山。后來,他糾集了一幫人打家劫舍、欺男霸女,專干欺負窮苦百姓的事。

不知不覺中,兩人走到一個三岔路口,看著路口,陳松年發(fā)了愁,要是走錯了路,在山里一轉(zhuǎn)好幾天,就很難趕上部隊了。誰知,身旁的二蛋笑嘻嘻地說:“這三個路口,中間的是通往山頂?shù)模荒茏?;右邊的,到沙河縣得多走兩天的路程;應該走左邊。”

在走了一會兒后,陳松年聽到身邊的樹上發(fā)出“沙沙……”的聲音,扭頭一看,卻什么也沒看到。

二蛋說:“連長,沒什么,估計是松鼠、猴子什么的,山里這些動物多得是。”

此后,一路上不斷地遇到岔路口,起初二蛋還說明各個路口通往哪里,到了后來,他徑直在前面帶路,并不細說了。陳松年急著與部隊會合,也不多問。連走八個岔路口后,他感覺似乎有幾雙眼睛盯著他們,可一回頭什么也沒有。

2、與猴過招

走了半天后,陳松年有些疲倦,正打算休息,突然,從三面?zhèn)鱽韼茁暣叽俾暎?ldquo;快!快!別讓他們給跑了。”陳松年心說,莫非遇上土匪了?隨即手里暗捏幾塊飛蝗石。

很快,二十多名身穿青布衣服的漢子端著槍圍了過來。陳松年捏準飛蝗石,正要發(fā)力打左側(cè)的兩人,為首的一人遠遠喊道:“可是陳二絕陳長官?”

陳松年一驚,這人怎么會認識自己?只見此人左眼戴著黑色眼罩,右眼兇光暗露,一身灰色綢緞穿得絲光水滑,陳松年猜測他定是二蛋所說的土匪頭子徐天奎。

陳松年凜然說道:“不錯,我正是陳二絕,不知道徐寨主怎么會認識在下?”

“哈哈……”徐天奎仰天一笑,粗聲粗氣地說,“假斯文的話,老子不會說,聽說你有些本事,今天倒要試試。”

陳松年心想,既然已經(jīng)被困,只有尋找機會脫身,先聽聽徐天奎怎么說。

徐天奎用手一指身旁的瘦個子,說:“這小子會幾招三腳貓功夫,只要你的石頭能砸到他,我就放了你。”話音剛落,瘦個子幾個跳躍躥了過來,當頭就是一拳。陳松年向左一閃,剛要打出石頭,瘦個子已經(jīng)躍到面前,連著就是三拳,陳松年低頭避過,突然,感覺背上一輕,原來,大刀被奪走了。

陳松年暗想:瘦個子不斷地貼身近打,自己根本無暇打出飛蝗石。這一想,手上就慢了,瘦個子又連著踢出幾腳,逼得他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只得連連后退。

突然,陳松年感到背部抵住了一棵樹,當即借樹向右一閃,躲過了瘦個子的幾拳,隨即身子一矮,向右就地滾出了幾圈,一塊飛蝗石打了過去。只聽到“啊……”的一聲,瘦個子向后倒去,原來,飛蝗石打中了他的腰。

此時,徐天奎臉色鐵青,鼻子冷冷地哼了一聲,緩緩說道:“倒還有些本事,你可以走,把你的兄弟留下。”說著命人上前,鉗住了二蛋的胳膊。

陳松年說:“我早就料到你有這么一招,說吧,還想要我跟誰比?”

徐天奎冷冷一笑:“陳長官真是個聰明人,只要你能勝過這個畜生,我就放你們走。”這時,一名男子牽出一只猴子,剛一松手,猴子就在樹林間上下跳躍,由于脖子上系著一根細長的鏈子,猴子并不能跑遠。

看了這情景,陳松年倒吸了一口氣,這猴子比剛才的瘦個子靈活十倍,當你看清它的位置,待要發(fā)石時,它卻早已跳到別的樹上了,哪里打得著。

只聽到徐天奎一聲口哨,猴子閃電般地連跳五棵樹,縱身向陳松年撲來,當頭就是兩爪。陳松年側(cè)身一閃,剛要踢出一腳,那猴爪子又到了,陳松年向后縱身一跳,哪知這猴子竟然跟著躍了過來,張嘴就咬,尖利的牙齒甚是凌厲,竟然將陳松年的衣服撕扯下一塊。

陳松年暗暗吃驚,向后連跳三下,揮手打出一塊飛蝗石,石頭從猴子頭邊穿過,威力極大,驚得猴子向右邊躥開了幾米,趁著這個空隙,陳松年又打出一塊飛蝗石,“嗖”的一聲,猴子飛身上樹,離得又遠了幾米。

一人一猴斗得異常激烈,陳松年幾次差點落敗,嚇得二蛋差點叫出聲來。而此時,在遠處觀看的徐天奎卻是一副鄙夷的神態(tài),他身旁的人不斷嬉笑,跟看猴把戲似的。

猴子還在四處跳躍,陳松年暗暗著急,要是連個畜生都打不中,還真對不起自己“二絕”的名號,讓徐天奎小瞧了。

接連打出兩塊飛蝗石后,猴子連跳幾棵樹都躲了過去。慢慢地,陳松年看出這猴子總是順著一個方向跳躍,他當即看準方位,朝猴子即將跳到的位置打去,眼看著就要打中,哪知一聲口哨響起,猴子竟然扭身朝后跳了過去,躲過了石頭。

徐天奎鼻子里“哼”了一聲,暗想:這人在飛蝗石上號稱一絕,看來也不過如此。正要出言譏諷,突然,猴子一聲慘叫,從樹上跌落下來,只見身旁的幾棵樹上,飛蝗石竟然嵌入樹干,排成了一個圓圈。

原來,到了緊要關頭,陳松年使出了自己的飛蝗石絕技“飛沙走石”,十幾塊飛蝗石同時發(fā)出,那猴子哪里還躲得過去。

3、綁入匪穴

徐天奎上前俯身摸了摸猴子的尸體,臉色鐵青地說:“厲害,厲害,陳長官還有兩下子,怎么早不發(fā)絕招?”

陳松年哈哈一笑:“既然是絕招,怎能輕易地使出來?怎么樣,我們可以走了吧?”剛要轉(zhuǎn)身,突然,徐天奎大喝一聲:“來人!把他們給我綁了。”

陳松年急忙摸出飛蝗石,剛要出手,卻被幾個大漢一擁而上,綁了個結結實實。他怒不可遏地罵道:“徐天奎,你這個卑鄙無恥的土匪,竟然說話不算話。”

徐天奎仰天大笑:“陳長官,不請你去喝碗酒,我心里過意不去??!”

說完,徐天奎邁步就走,大漢們推著陳松年、二蛋緊緊跟在后面,一路上,陳松年怒氣難消,而二蛋卻是一臉不安。

走了約半盞茶的時間,他們來到一座石砌的山寨前。這山寨三面布滿哨樓,每個哨樓上站著五六名土匪,見徐天奎一行回寨,哨樓上的土匪們高聲大叫:“奎爺回來啦!奎爺回來啦!”

進入大廳后,徐天奎一屁股坐在一張鋪著虎皮的石椅上,對押著陳松年二人的嘍啰擺了擺手。幾名土匪立刻押著陳松年和二蛋往后走,穿過長長的走廊,來到一個洞口。

一名土匪拉開鐵門,將陳松年二人推進洞內(nèi),“哐”的一聲,鎖上了鐵門,隨即和眾人揚長而去。

這個山洞大約十來平米,里面只有一張石床??磥?,要想出去,除非有人開門,否則插翅難逃,陳松年不禁暗暗發(fā)愁。

二蛋看了一眼陳松年,隨即眼神又縮了回去,心事重重地走到鐵門邊。

“二蛋兄弟,你為何要引我來匪窩?”突然,陳松年冷冷的一句話,直嚇得二蛋一陣哆嗦,二蛋慌忙說:“陳連長,不是我有意的,我也有苦衷……”

剛才的一路上,陳松年將整個遭遇想了一遍,發(fā)現(xiàn)有幾處可疑的地方。在與猴子打斗的時候,他突然想到,之前在路上聽到的“沙沙”聲,正是徐天奎的猴子跟蹤他們時發(fā)出來的。

而二蛋引的路,嘴上說是近道,其實是騙陳松年走向徐天奎的山寨,要不兩人被綁后,怎么會只走了半盞茶的工夫,就到了寨子呢?

陳松年憤憤地說:“二蛋,你到底是什么人?難道你是土匪?”

二蛋連擺雙手:“陳連長,我絕對不是土匪,是徐天奎他逼我的。”

原來,半個月前,二蛋回大洪山探親,為母親過五十大壽,剛跨進大門,就被幾個烏黑的槍口抵住,徐天奎從里屋閃身出來,丟下一句話:“只要你把陳二絕騙上山來,老子就放了你娘。”說完綁著二蛋的母親就走。二蛋沖過去要和徐天奎拼命,可后腦勺上挨了兩槍托,當場暈了過去。

二蛋醒來后,怎么也想不明白,徐天奎為何要自己騙連長上山?摸清他們的巢穴后,二蛋悄悄回到了軍營。

幾天來,二蛋一直在思索怎樣說服陳連長跟著自己上山,只急得坐立不安。這天中午,二蛋收到了徐天奎托人帶來的包裹,打開一看,竟然是母親的一只耳朵。二蛋氣急之下,打算獨自帶著槍跟徐天奎拼個你死我活,可就在這時,部隊正巧準備朝著大洪山開拔。二蛋喜出望外,一路上一直琢磨著怎么將陳松年騙上山,但沒有想到的是,部隊竟然碰上了日軍。

4、三眼奎爺

聽完二蛋的講述,陳松年大惑不解:自己與徐天奎無任何過節(jié),他為何要騙自己上山?莫非他是替日本人來除掉自己?想到此,陳松年暗罵徐天奎是漢奸走狗,不禁問道:“在路上,你說徐天奎被人稱為三只眼,這到底是什么意思?”

二蛋說,關于這三只眼,倒是真有幾個故事。

第一個故事發(fā)生在八年前,徐天奎從山下的妓院帶回一名妓女當壓寨夫人,嘍啰們都來慶賀。席間一個嘍啰盯著壓寨夫人看得出神,給徐天奎敬酒時,手一抖,杯子里的酒弄濕了他的衣服。徐天奎勃然大怒,立即命人將他綁在石柱上,掏出尖刀在他的手上挖了八個肉洞。之后,徐天奎仍覺得不解氣,將點燃的燈芯塞進肉洞,燈芯燒完后,又往肉洞里灌進鹽水。最后,那個嘍啰手上的肉一塊塊地往上爛,整條手臂都殘廢了。

聽到這里,陳松年怒火中燒,罵道:“我道是什么眼,原來是小心眼!因為別人多看了幾眼,竟然就把人整殘廢了,這氣量也太小了。”

二蛋點點頭,說:“對,第一只眼就是小心眼,這以后,他的女人,別人多看一眼都不行。”

接著,二蛋又說起第二個故事。三年前,徐天奎聽說山腰上陸老漢的女兒長得美若天仙,當即帶著嘍啰們沖進了陸老漢的家里,可是找了大半天也沒有找到人。原來,陸老漢得到消息后,悄悄將女兒藏進了深山。氣急敗壞的徐天奎對他一頓毒打,但任憑怎么打,陸老漢就是不肯吐露女兒的下落。徐天奎又想到了一條毒計,他將陸老漢綁起來,塞進裝有十只老鼠的布袋,這些老鼠都被餓了七八天,在布袋里不停地撕咬陸老漢。到最后陸老漢實在堅持不住,便咬舌自盡了。后來,陸老漢的女兒得到噩耗后,也跳崖自殺了。

聽到這里,陳松年怒不可遏,一拳打到墻上,大聲罵道:“徐天奎不是人,他就是個畜生!”二蛋也憤憤地說:“不錯,他的第二只眼就是壞心眼……”剛要接著說徐天奎第三眼的來歷時,只聽到背后響起了一個聲音:“罵得好!罵得好?。?rdquo;

說話的人正是徐天奎,他冷笑著走到洞門口,一揮手,小嘍啰立刻打開了門鎖。徐天奎緩步走進來,冷冷地說道:“老子不是人,他劉成瑞更不是人,是個惡鬼,他騙走我娘,害死我爹,還將老子的眼睛打瞎。”說完一把摘掉眼罩,只見他的左眼眼皮外翻,眼珠翻白,神情甚是恐怖,看了讓人不寒而栗。

聽到這里,陳松年和二蛋更是疑惑不解:徐天奎口里的劉成瑞曾經(jīng)是盤踞大洪山一帶的軍閥,十幾年前威震一方,后來在軍閥混戰(zhàn)中吃了大敗仗,之后就銷聲匿跡了,卻不知他與徐天奎一家到底有什么恩怨?

徐天奎緩緩地講起了十五年前的事。那年冬天,軍閥劉成瑞帶著隊伍運送糧食回縣城,途中遭遇仇家的伏擊,負傷逃進大洪山,恰好碰見了在山里采藥材的徐天奎母子。兩人將他救回家后,徐天奎的母親日夜照料劉成瑞,父親則經(jīng)常進山采藥給他服用。

山里人缺糧少衣,本來日子就過得清苦,家里又新添了傷員,過冬的糧食很快就吃完了。這天,徐天奎撿完柴火回家,剛邁進門,就聞到了撲鼻的香氣,只見桌子上放著一鍋香噴噴的肉。他歡喜不已,拿起筷子吃了一口,一抬頭卻發(fā)現(xiàn)劉成瑞穿著一件狗皮外套。原來,為了給劉成瑞養(yǎng)傷補充營養(yǎng),父親將家里的獵犬殺了,還剝下皮毛為劉成瑞做了一件外套。

想起平日與自己為伴的獵犬被燉成了菜,徐天奎當即將口里的肉吐了出來,并大哭了起來。劉成瑞滿臉尷尬,當即發(fā)誓,傷好后接徐天奎一家進城享福。當時,年少的徐天奎還想,也許以后再也不會過上忍饑挨餓的日子。

三個月后的一天,徐天奎從外面回家,遠遠聽到屋前一陣打斗聲,只見父親和劉成瑞扭打在一起,爭搶著一支獵槍。徐天奎剛要沖出去幫父親,突然一陣槍響,十多名士兵從山坡下沖上來,對著父親他們不停射擊,父親中槍倒地,劉成瑞拉著母親就往山上跑,士兵們沖進屋里亂砸一通,最后一把火燒了房子,并順著劉成瑞和母親逃走的方向追去。

這情景嚇得徐天奎癱坐在樹后,大氣都不敢吭一聲,估摸著那幫人已經(jīng)走遠,他慌忙上前扶起父親。此時,父親全身是血、氣若游絲,在徐天奎的耳邊斷斷續(xù)續(xù)地說道:“找……找回你娘,替我報……報仇……”之后,頭一偏就斷了氣。

徐天奎抱著父親的尸體放聲號哭起來。將父親埋葬后,他離開了家。

聽到這里,陳松年對這個窮兇極惡的土匪頭子莫名地起了一股憐意,想他小小年紀,一個人混跡社會,風餐露宿,不知遭受了多少欺凌和苦難;可轉(zhuǎn)念又想,雖然他在家人遭人欺騙、父親慘死之后,心中充滿仇恨,但后來對窮苦百姓百般壓榨,卻是罪不可恕。直到這時,陳松年仍然想不明白,徐天奎騙自己上山到底是為了什么?

5、衣袖浸毒

徐天奎在沉默了一會兒后,又接著說了起來。在十八歲的那年,他摸到了劉成瑞的府邸附近,但劉府戒備森嚴,根本進不去。能混進劉府的機會只有一個——劉府在年前會招雜役,但護衛(wèi)盤查極嚴,兇器、毒藥等根本帶不進去。

眼看就要到劉府招雜役的時間了,可徐天奎一想到,就是混進去了,也根本殺不了劉成瑞,急得團團轉(zhuǎn)。這天夜里,焦躁不安的他不慎將袖子垂進了杯子里,看著袖子不斷滴水,他頓時想到了一條毒計。

他找到了七種毒蛇,取出毒液后,將自己的衣袖浸泡在毒液中,三天后拿出來曬干,然后,再浸泡三天曬干。連續(xù)浸泡九天后,這只衣袖已經(jīng)是一只毒袖了。

這天,徐天奎混進劉府當了雜役,護衛(wèi)將每人全身上下檢查多次,確定無兇器、毒藥等物品后,才讓他們進去。

當晚,徐天奎摸到了劉成瑞書房的窗下,舔破窗紙,看到劉成瑞正與一名女子爭吵,細細打量,那名女子卻是自己的母親,兩人依稀提到了自己的名字。

只聽母親說道:“劉成瑞,你好卑鄙,當初說好會幫我找回奎兒,卻找了一具爛得看不清臉的尸體,謊稱是我兒子。今天我碰見一個山民,他說奎兒一直活著。”

劉成瑞圓瞪著眼說:“誰說他還活著?誰胡說,我槍斃了誰。”

徐天奎的母親哼了一聲,說:“你當然盼著他死,只怪我一時糊涂,害得奎兒他爹慘死……”說到這里,哭了起來。

原來,當初徐天奎的母親日夜照顧劉成瑞,兩人竟然暗生情愫。這劉成瑞曾經(jīng)到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留過學,見識廣博,說話風趣,山村野夫哪里能跟他比?

劉成瑞說要帶著徐天奎的母親私奔,徐天奎的母親猶豫許久,最終決定悄悄帶走兒子,隨劉成瑞而去。誰知卻被脾氣暴躁的丈夫撞見,兩個男人爭搶著獵槍要殺死對方。沒想到,這時劉成瑞的仇家?guī)е勘s到了。

隨劉成瑞回到軍營駐地后,徐天奎的母親既愧疚又難過,哀求劉成瑞找回兒子,哪知劉成瑞謊稱徐天奎被自己的仇家殺死了。隨后的幾年,劉成瑞待徐天奎的母親越來越差,輕則辱罵,重則動手毒打。

兩人爭執(zhí)中,一名丫環(huán)端著兩碗?yún)吡诉M來,徐天奎的母親端起右邊的一碗,將指頭伸進杯里蘸了兩下,然后緩緩地說:“你雖瞞騙了我,可我也不怪你,這都是我的錯。你該喝參湯了。”劉成瑞接過后,將左邊的一碗遞給徐天奎的母親。

看到這里,徐天奎暗叫不好。原來,他早摸清了劉成瑞晚上必喝一碗?yún)牧晳T,在他們爭吵時摸進廚房,將浸染毒液的衣袖在左邊的碗里浸泡了幾下,此時,母親正將這碗有毒的參湯送到嘴邊。

果然,徐天奎的母親一喝參湯便喊肚疼,剛喝了一口的劉成瑞大驚失色,將參湯一把砸在地上,就大喊來人,可剛喊了一個“來”字,就感到頭昏腦漲、四肢無力。原來,徐天奎的母親恨他欺騙了自己,將老鼠藥藏在指甲縫里,剛才偷偷地放在了右邊那碗?yún)?,打算毒死劉成瑞?/p>

劉成瑞慌忙把手伸進嘴里,將參湯嘔了出來,正要大喊,只見一人沖到面前,大喝一聲:“劉成瑞,你個狗賊,我今天就要你的命!”這人正是徐天奎,他抄起椅子就砸,劉成瑞向后一閃,抓起身旁的花瓶向前擲出,然后,慌忙取下墻上的寶劍,拔劍刺了出去。

徐天奎感到左臂一陣劇痛,鮮血頓時涌了出來,他用椅子奮力一掃,將寶劍打落。劉成瑞站立不穩(wěn)摔倒在地,手一下子碰到靴子里的匕首,只見他手一揚,一道白光向徐天奎飛來。

徐天奎想躲,可左臂疼痛難忍,稍一遲緩,只感到左眼一花,一陣劇痛,匕首深深地扎進了左眼。徐天奎一把拔出匕首,就要上前,只見劉成瑞又從右腿的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猛地甩了過來。徐天奎想閃開,可已沒了力氣,正在著急時,一人閃到面前,擋住了匕首。

這人正是徐天奎的母親,徐天奎連忙抱住倒下去的母親,連聲喊著:“娘,娘,我是奎兒啊。”此時,徐天奎的母親胸膛插著一把匕首,嘴唇發(fā)烏、眼角流血,顯然蛇毒已經(jīng)發(fā)作,她張了張嘴,輕輕地說了句“原諒娘……”就一陣抽搐,頭一低,竟已氣絕。

徐天奎憤怒到了極點,眼睛似要噴火般地瞪著劉成瑞,握緊匕首就向他撲去。就在這時,門外巡邏的兩個衛(wèi)兵沖了進來,徐天奎與其搏斗了幾個回合后將兩人打暈,再尋劉成瑞時,卻哪里還有蹤影?此時,外面槍聲大起,徐天奎忙換上衛(wèi)兵的軍服,趁亂逃了出去。

此后,徐天奎一邊養(yǎng)傷,一邊打聽劉成瑞的下落。五年前,劉成瑞被他的對手打敗,銷聲匿跡了。直到一年前,徐天奎才聽說劉成瑞竟然投靠了日本人,當了保安大隊的隊長。

6、石破天驚

聽罷,陳松年腦海里靈光一閃,心里的疑問找到了答案,他對徐天奎說:“徐寨主,你千方百計將我騙上山來,就是想讓我?guī)湍銡⒊扇穑瑢Σ粚Γ?rdquo;

徐天奎哈哈一笑說:“陳長官果然是個聰明人,也只有你才能幫我殺了劉成瑞。”

原來,一年前,徐天奎得知劉成瑞的下落后,就日夜盤算著如何復仇。他重金請來六名拳術一流的武師,偷偷潛進劉府,在書房將劉成瑞堵住了。大家以為劉成瑞定會大呼衛(wèi)兵救命,哪知劉成瑞縱身躍過六人頭頂,凌空一踢,六人臉上都挨了一腳,不等反應過來,胸口、腿上又連中了幾拳,只七八個回合,六人就被打成重傷。

第二天,徐天奎看到六人的頭顱被懸掛在城樓上,大驚失色,一打聽才知道:劉成瑞在被對手打敗后,竟然在深山一名老道士那里,學得了一身高超的拳術,五六名武師根本就不是對手。

得知這個消息后,徐天奎暗暗吃驚,便安排小嘍啰們下山,四處尋訪能人異士。這天,一名嘍啰上山報信,說在國軍152團中,有一名飛石連長陳松年,擅長打飛蝗石,他曾親眼看到陳松年一甩手,三塊石頭打瞎三名偽軍的眼睛。

徐天奎聽后大喜:劉府的假山邊多得是小石子,這陳松年只要混進劉府,隨手拿幾塊石頭就能要了劉成瑞的命。想到這里,他當即就帶著嘍啰們抓了二蛋的娘,逼著二蛋騙陳松年上山,為了試探陳松年是否有真本領,還讓猴子與他過招。

聽到這里,陳松年凜然道:“你的計劃是很周密,可你想過沒有,要是我不肯幫你呢?”

徐天奎說:“我打聽清楚了,陳長官很講義氣,絕對不會不管自己兄弟和家人的死活,更何況,這劉成瑞還是個漢奸賣國賊。”

陳松年義憤填膺地說:“不錯,我陳松年最恨的就是漢奸賣國賊!徐寨主,你打算什么時候動手?”

徐天奎大笑:“陳長官果然爽快!三天后動手,事成之后,我放了你的兄弟二蛋和他的娘。”

在每年年底,劉府會請一個戲班進府唱戲,第四天正好是戲班進劉府的時間,徐天奎買通班主,兩人一番化裝后,混在戲班里來到了劉府。護衛(wèi)將每人的物品、衣物檢查了好幾遍,確定無毒藥、繡花針等物品后,才放他們進去。

挨到晚上,兩人悄悄摸到劉成瑞的書房,舔穿窗紙,只見劉成瑞一身綢緞,端坐在太師椅里,雙手正在擦拭一柄長劍。這時,一名丫環(huán)進來稟告戲就要開始了,劉成瑞點了點頭。

等丫環(huán)走遠了,陳松年對徐天奎使了一個眼神,兩人閃電般地沖了進去,隨手一把關上了門。只見劉成瑞先是一驚,隨即臉色恢復了平靜,冷冷地說:“想不到,我不去找你,你還敢?guī)е鴰褪謥碚宜馈?rdquo;

徐天奎咬著牙說:“你殺我爹娘,不殺了你,老子睡不著覺。”

劉成瑞咧嘴一笑,指著陳松年說:“兄弟,我跟你無仇,他徐天奎給了你多少錢,我給你十倍的錢,替我殺了他。”

陳松年義正詞嚴地說:“你太小看我了,他要殺你,那是個人私仇;我要殺你,卻是為梅縣百姓,除了你這為虎作倀的日本走狗。”

劉成瑞面露兇光,惡狠狠地說:“想殺我的人成百上千,最后,他們的腦袋都掛到了城門口……”不等說完,拿著劍的雙手在桌上一按,身子凌空飛了過來,一柄劍橫掃兩人的脖頸。陳松年只感覺脖子前一道劍風,皮肉生生吃痛,不禁暗暗心驚:看來,劉成瑞的劍法也是相當厲害。徐天奎也嚇出了一身冷汗,剛才那一劍要是再近半寸,自己只怕就要命喪黃泉了。

兩人手上絲毫不敢放慢,徐天奎拳腳生風地上前敵住劉成瑞,顯然是想讓陳松年借機打出石頭,哪知劉成瑞連刺兩劍后,猛地躍到兩人中間,拳打陳松年,劍掃徐天奎。在進書房前,陳松年已經(jīng)在劉府的假山里找了不少小鵝卵石,可現(xiàn)在只有招架之功,無暇打出飛蝗石。正在著急時,徐天奎一聲慘叫,左臂被刺了一劍,他滿臉怒氣,猛地撲上前,連踢幾腳,這一下,逼得劉成瑞只得騰出左手來應付。

說時遲那時快,瞅著這個空子,陳松年一塊石頭打出,正中劉成瑞后背,只見他一個趔趄,險些摔倒,隨后就地一滾,向陳松年連刺三劍,其中,兩劍刺中了陳松年的胸膛和后背,血流不止。

陳松年不敢放慢,手一揮打出一塊鵝卵石,只聽到“哐”的一聲,劉成瑞的劍被打落在地,他臉色鐵青,怒吼道:“老子就是赤手空拳,一樣打碎你們的腦袋!”縱身上前,拳打腳踢。

陳松年連忙打出三塊鵝卵石,只見劉成瑞左手一抓、右手一捏,只三下,竟然將打來的三塊鵝卵石全部捏在手里。陳松年又連著打出八塊鵝卵石,結果還是沒有傷著劉成瑞。

到了這時,陳松年再也不敢怠慢了,使出了絕招“飛沙走石”,雙手猛地一揮,兩把鵝卵石打了出去,只聽到劉成瑞一聲慘叫,眉心出血,隨即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旁邊的徐天奎撿起地上的劍,一劍砍下了劉成瑞的頭。

陳松年扯下一塊布包扎起傷口,突然,背部一陣劇痛,抬頭一看,竟然是徐天奎拿劍刺中了自己,他連忙一拳打去,將徐天奎打出了十步遠,然后掏出鵝卵石。

這時,徐天奎一陣獰笑:“陳長官,你只剩下一塊石頭了,我要是用厚厚的書桌當擋箭牌,你怎么傷得了我?”說完舉起一張書桌擋在面前,緩緩走來,顯然是想靠近后一劍刺死陳松年。

陳松年一摸口袋,果然只剩下手里的那一塊石頭,這時,他突然明白了徐天奎外號中的第三只眼是什么了。他怒氣沖沖地說:“徐天奎,我終于明白了,你那‘三只眼’,其實就是小心眼、壞心眼、白……眼……狼……”

徐天奎說:“不錯,我就是一條白眼狼,你是有恩于我,可你殺了偽軍的大隊長,要是不干掉你,日本人會放過我嗎?”說完,逼得更近了。

見陳松年氣憤的神情慢慢變得平靜,徐天奎心里一陣竊喜,面前的人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這時,陳松年卻突然一聲怒吼,將手一揚。

徐天奎驚訝地看見,一塊石頭擊穿書桌,甚至還穿過了自己的肋骨、打穿了心臟,他感覺自己全身抽搐,身子不由得向后倒去。一個聲音傳到了耳朵里:“這絕招就是留到最后,殺白眼狼用的。”

打死徐天奎的是陳松年的第二個絕招——“石破天驚”,別說是書桌,就是泥墻、鋼板也能擊穿,他之所以被稱為“二絕”,就是因為這兩個飛蝗石絕招。

見徐天奎已死,陳松年步履蹣跚地向外走去,每走一步,傷口都鉆心地疼。外面槍聲大作,他知道,自己的隊伍已經(jīng)和保安大隊的人交上火了。因為兩天前,他趁徐天奎不注意,偷偷溜下山聯(lián)系上自己的一連,讓他們先救下二蛋母子,再來消滅保安大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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