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世界荒蕪，我愿做你永遠的信徒

從小到大，我特別羨慕這樣一些人。他們?nèi)司墭O好，交游廣闊，永遠是人群中的焦點，無論要做什么都一呼百應。

小學的時候，我的身邊也有一個這樣的人。他叫老豹，那個時候，大家都很愿意和老豹做朋友。放學一群人跟著他一起走，浩浩蕩蕩一大撥非常拉風，瘋夠了還寫作業(yè)。由于一起到老豹家寫作業(yè)的人太多，他們家的書桌趴不了那么多人，我們就去集市上，白天那里露天的長條石臺用來賣菜，夜里我們齊刷刷地趴一排，就著路燈的燈光在那里寫作業(yè)。

男生心中大哥般的人是老豹；男生心中女神般的人是萍萍。

那是一個夏夜，我們一群人仍然趴在路燈下寫作業(yè)。忽然，大家你戳我，我戳他地提醒還在埋頭寫作業(yè)的人抬頭。

只見萍萍從街道上走過，大概是上街買東西，平時扎起來的頭發(fā)，由于剛剛 洗完澡披散在肩頭，穿著白色的棉布裙，夜晚的涼風吹來，裙擺隨風擺動，打在光潔的小腿上，橘黃色的路燈下，她看起來散發(fā)著暖暖的光芒。我們一起停下了筆，看著她從我們身前經(jīng)過，她也注意到了我們這群男生，她沖我們微微一笑算是打招呼，那笑容如清風徐來，帶走了夏夜的燥熱，我們目送著她的背影遠去，仿佛心神都被她帶走了。

“我喜歡她，我要娶她做老婆。”老豹咬著鉛筆，鏗鏘有力的聲音打破了安靜。

我們誰也不相信這句話，才多大人啊，一群小學生哪里知道什么喜歡和不喜歡。

后來，上了初中，青春期的少男少女，情竇初開，開始明白喜歡和不喜歡。

我們也都看出來了，老豹喜歡萍萍，我們常常玩的惡作劇是和老豹一起經(jīng)過萍萍的座位時，突然把老豹向她推，老豹訕笑著道歉然后追打我們，萍萍則是一臉氣急敗壞。教室里雞飛狗跳，直到上課鈴聲響起才會恢復安靜。想起來，那還真是少年時代一段無憂無慮的快樂時光。

但是，初二那年，老豹的媽媽因為和他爸爸發(fā)生口角，服農(nóng)藥自殺了。老豹無法原諒爸爸。

他輟學出去打工去了。

我和萍萍考入了同一所高中。

喜歡她追她的男生不少，但是她總是冷冷地回應，漸漸地大家都退卻了，只有一個男生小A，堅持得最久，高中整整三年，他都是堅定的追求者，以致大家都以為他們在一起了。

高考前夕，老豹忽然來到了我們學校。他終于鼓起勇氣，再次出現(xiàn)在了萍萍的面前。來之前他給自己打了無數(shù)的氣，要勇敢地向她告白。然而見到她之后，他笑著說：“我來找余言玩，這么巧居然碰到了你。”

那么多洶涌的情緒，竟克制成云淡風輕的問好。

在教學樓的天臺上，只有我和他兩個人，他看向遠方，仰起頭嘆了一口氣：“希望她高考可以成功，可以念自己想上的大學。如果高考落榜，她不再讀書，我一定會向她告白。但是啊，她考上大學，也就會離我越來越遠啊。”他說那句話的時候，滿臉悲傷。

萍萍考上了大學，小A和她考入了同一所學校。老豹聞訊之后，立刻辭去了打拼多年得來的工作，義無反顧地去了她就讀城市打工。

沒有文憑，又想工作離大學近，輾轉兩個月，老豹終于找到了一個工作，成為一個車床學徒。車床是一項危險的工作，機器開動時刀頭旋轉，鐵屑飛濺，火光四射，小作坊里防護措施不到位，偶有事故發(fā)生。

老豹也不挑剔，踏踏實實地留下來工作。只因為這里離學校近。當他想去看萍萍的時候，就可以進去看一看。而萍萍終于被那個高中一直追他的男生所感動，兩個人在一起了。

學徒的工資很少，老豹每天省吃儉用，每到周末，就脫去一身油污的工服，換上一身干凈的衣服，有時候買點水果，有時候是一箱牛奶 ，有的時候是請她吃一頓飯。

萍萍客氣地表示拒絕。

老豹說：“大家都是老鄉(xiāng)都在外地，相互走動關照下也是應該的啊，再說，我已經(jīng)上班了有收入，你還是個窮學生。”

次數(shù)多了，小A見到老豹也生出了警戒心理，將萍萍拉到一旁不耐地問：“這人誰??？”

萍萍解釋：“我的小學同學和老鄉(xiāng)，一個村的，剛好在這邊打工，所以經(jīng)常來看看我。”

男生“哦”了一聲，如釋重負，接過萍萍遞過去的水果沖到網(wǎng)吧打游戲去了。

他每天大手大腳吃喝玩樂，花錢極快，自己的錢花完了花萍萍的錢，萍萍 在那里發(fā)愁著明天的早餐，他卻滿不在乎地說：“你不剛好有個老鄉(xiāng)嗎，他都上班了肯定有錢，找他借點唄。”

萍萍糾結了半天，打了一個電話給他，一個小時后，老豹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

老豹拿了一千塊錢給她，叮囑她有需要再找他，然后匆匆地走了。

小A打游戲買裝備，在游戲世界中一身神裝，縱橫無敵，但在現(xiàn)實世界中他再一次成了一個連吃飯錢都沒有的人，萍萍和小A吵也吵了 ，但是吵完之后依然要想辦法解決錢的問題，總不能不吃飯吧。

小A催促她找老豹借錢，萍萍猶豫了很久，始終開不了口。小A卻是毫不客氣地拿萍萍的電話打過去：“萍萍現(xiàn)在沒錢了，想先找你借點錢用下。”

電話另一端的老豹立刻說好。這一次，他說自己忙沒時間親自送，托了一位同事替他把錢送給了萍萍。

錢花得飛快，萍萍只好找份兼職做。那一天，萍萍在學校附近的KFC值夜班，下班的時候已經(jīng)是半夜了，大雨傾盆 ，她打電話給小A，請他帶傘來接她一下。他聽了她的話 之后卻不耐地說：“不過下個雨而已啦，我這邊在打團戰(zhàn)正要緊的時刻沒法去接你，你找同事借把傘，或者等雨小的時候再回來啊。”

萍萍站在門口，看著雨幕，心也一寸寸地涼了下來。

她枯坐到天明，終于發(fā)了一條短信給小A，只有兩個字：“分手。”那一刻，她覺得如釋重負。

領到工資的第一個月，萍萍拿著手上不多的錢，決定先還一部分給老豹，借了那么久多少也應該還一些，不然心里過意不去。

也就是在那時，她才突然意識到，老豹好久沒有來看過她了。更意識到每次都是他來看她，而她從來沒有去看過他。

憑著他曾經(jīng)說過的上班的地點，終于在一個看起來像是廢棄的廠房里找到了他。

老豹穿著藍色的工服，身上和臉上滿是油污，正在操作機床，他的大拇指上纏著醒目的白色的繃帶。

她忽然明白了老豹的用心，他每次穿得干干凈凈地見她就是不想讓她看到他這樣的一面，她不想讓他難堪，所以默默地退了出來。

在門口碰到了那個送錢給她的同事，萍萍向他打聽老豹的手是不是受傷了。

從他的口中，她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因為她需要用錢，老豹想要加班多掙點錢，結果沒休息好，操作機床的時候有些疲憊，然后就被刀頭削去 了半截大拇指。

萍萍哭得稀里嘩啦。

老豹是我見過為愛最堅持的人，所以理應得到一個圓滿的結局。

大學畢業(yè)之后，他已經(jīng)是一個車床技工了，他親自用車床做了一枚戒指向她求婚。承諾給她幸福的生活，并發(fā)誓和她在一起以后，絕不會和她吵架。少年時媽媽和爸爸吵架之后一氣之下自殺的陰影在他的心頭是永遠的痛。

萍萍眼含熱淚答應了。老豹終于實現(xiàn)了在小學時許下的誓言。

再后來呢，老豹已經(jīng)是一個工廠老板，手下好幾臺車床。如今他們已經(jīng)有了兩個孩子，生活幸福而美滿。在一起多年，兩個人連一場架都沒有吵過。

這似乎是個平淡的故事，但其實每對能夠走到一起的人，都付出了堅持與等待，感謝曾經(jīng)為愛付出和堅持的歲月，才收獲了最初的誓言。